第二天清晨,天色阴沉,厚重的铅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早已停在“雪见”别墅门口。司机穿着笔挺的制服,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
宁云梦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大衣,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她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在秦聿恒派来的助理“陪同”下,沉默地走出别墅。
没有送别,没有温言软语,只有助理公式化的声音:“宁小姐,车已经备好,送您回宁家。”
宁云梦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奢华却冰冷的牢笼,眼底深处是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决绝。
她没有说话,低头钻进了车里。
车子平稳地驶离“云顶”山庄,将那片银装素裹的雪域和噩梦般的经历甩在身后。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宁云梦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藏着足以引爆一切的炸弹。
回到宁家空旷冰冷的别墅,佣人们低眉顺眼,不敢多看她一眼。
深大的风暴余波未平,宁云梦的“名声”早已跌至谷底,连家里的佣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这种无处不在的轻视,更让她心中的恨意熊熊燃烧。
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拉紧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
她拿出一个从未在秦聿恒面前使用过的备用手机,插入一张不记名电话卡。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点开加密相册,那张刺眼的照片再次映入眼帘。秦聿恒痴迷的眼神,秦聿铮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每一个细节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狠戾而疯狂。她开始编辑信息,不是发给媒体,而是发给了一个她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的、据说是秦聿铮最信任的私人助理的邮箱地址。
这个渠道极其隐秘,是她以前为了打探宁家消息时无意中得到的,从未使用过,连宁家人都不知道。
邮件的标题,她斟酌了很久:
【秦聿恒先生的私密影像 - 来自一个关心秦家声誉的朋友】
邮件正文,她只打了寥寥数语,语气却充满了“善意”的担忧:
[秦先生,您好。偶然得到此影像,深感震惊。秦家声誉卓着,秦聿铮先生更是商界翘楚。此等影像若流传出去,恐对秦家、尤其对聿铮先生造成难以估量的恶劣影响。]
[我无意冒犯,更不愿看到秦家因此蒙羞。思虑再三,决定将此影像私下交予您处理。望慎重。影像仅此一份,阅后即焚。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 敬上]
她将照片作为附件上传,检查了三遍邮箱地址的准确性,然后,闭上眼睛,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感,按下了发送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
宁云梦瘫倒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她不知道这封邮件会带来什么后果,是石沉大海,还是……引发一场她无法想象的风暴?但她别无选择!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将秦聿恒逼到绝境、迫使他不得不全力帮自己对付宁曦宛的方法!
她在赌!赌秦聿铮对这个弟弟的“重视”程度,赌他为了维护秦家声誉和自己的地位,会不惜一切代价压下这件事!
而压下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满足她宁云梦的条件——彻底摧毁宁曦宛!
她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风雪,终于呼啸而至,鹅毛大雪瞬间遮蔽了整个世界,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
秦氏集团总部,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风雪中变得模糊。办公室内是极致的简约和冷硬的黑灰色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冷香,如同它的主人。
秦聿铮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处理着文件。他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白色衬衫的扣子严谨地系到最上一颗。面容冷峻,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文件上的每一个数据。整个空间都因为他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无声亮起红光。秦聿铮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按下免提键。
“秦总,”首席特助季岩冷静无波的声音传来,“有封加密邮件,标注最高优先级,直接发到了您的私人安全邮箱。发件人匿名,内容……涉及聿恒少爷。”
秦聿铮翻阅文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有那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光。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指令,打开了那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加密邮箱。
那封标题醒目的邮件跳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邮件标题和那寥寥数语的正文,冰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然后,他点开了附件。
照片瞬间在屏幕上放大。昏暗的会所包间,姿态亲密的两个身影。
秦聿恒仰头看他的眼神,痴迷、虔诚、带着不顾一切的炽热。以及……自己覆在秦聿恒手背上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气流声。秦聿铮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古井无波。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被窥探隐私的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漠然。
仿佛照片上那个被弟弟用那种眼神凝视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几秒钟后,他关掉了图片,视线重新落回那封邮件上。“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
他低沉冰冷的嗓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关心秦家声誉?”
他拿起内线电话,只说了三个字,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感情:
“查来源。立刻。”
“是,秦总。”季岩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
秦聿铮挂断电话,身体微微后靠,陷入宽大的真皮椅背中。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颌线,目光投向窗外肆虐的风雪,深邃的眼眸中,终于翻涌起一丝极淡、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宁云梦……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名字,以及关于这个宁家“真千金”的所有资料。
愚蠢、贪婪、自以为是……还有,对那个叫宁曦宛的女孩,近乎疯狂的恨意。
很好。他那个不安分的弟弟,这次倒是找了个……有趣的玩具。
只是这玩具,似乎有点不知死活,竟敢把爪子伸到他面前,还妄想利用他来达成目的?
秦聿铮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挣扎的残酷兴味。
既然有人想玩火,他不介意……让火烧得更旺一点。
正好,他也想看看,他那个用尽手段想引起他注意的弟弟,这次……准备如何收场。
宁云梦在宁家别墅里坐立不安地等了两天。那封邮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秦聿恒那边也彻底没了消息,仿佛人间蒸发。这种死寂般的沉默,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煎熬。
她一遍遍刷新着那个匿名邮箱,却始终空空如也。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寝食难安,精神几近崩溃。
第三天傍晚,她的备用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个加密的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明晚八点,‘暮色’顶层VIp1。一个人来。过时不候。】
没有署名。但宁云梦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是他!一定是秦聿铮!他终于回应了!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兴奋同时攫住了她。她知道,真正的谈判,或者说,决定她生死的时刻,到了。
‘暮色’是本市最高端、也最隐秘的私人会所之一,实行严格的会员邀请制。
顶层更是只对极少数金字塔尖的人物开放,私密性绝佳。
明晚八点整,宁云梦穿着一条低调的黑色连衣裙,外面罩着同色系的大衣,脸上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口罩。
在侍者无声的引导下,踏入了顶层唯一的VIp包厢——“观星阁”。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包厢内的景象让宁云梦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像一个会客室,更像一个微型的宇宙空间。巨大的弧形穹顶被设计成深邃的星幕,无数细小的光纤如同星辰般镶嵌其中,缓缓流转,散发出幽蓝静谧的光芒。
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房间正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造型流畅的黑色金属座椅,以及座椅对面不远处,一张同样材质的简约方几和两把椅子。
而秦聿铮,就坐在中央那张如同王座般的金属座椅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羊绒衫,同色系的长裤,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了一颗扣子,露出冷白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姿态慵懒地靠坐着,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
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杯壁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没有开主灯,整个空间的光源都来自于穹顶缓缓流动的星河。
幽蓝的星光落在他冷峻完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一半在光中,一半隐于深邃的暗影里,更添几分神秘莫测和迫人的威压。
他并未看向门口进来的宁云梦,只是微微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杯中旋转的冰块,仿佛那是世间最值得研究的艺术品。
宁云梦站在门口,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双腿如同灌了铅,几乎无法挪动。
她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生怕惊扰了这片静谧星河下的……神只,或者魔鬼。
“坐。”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秦聿铮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指向方几对面的椅子。
宁云梦如同被赦免般,几乎是挪动着僵硬的腿,走到椅子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她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苍白憔悴的脸,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尖冰凉。
秦聿铮终于抬起眼。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在幽蓝的星光下,显得更加冰冷锐利,毫无温度。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宁云梦的脸,不带任何审视的意味,更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的参数。
那目光让宁云梦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宁云梦。”他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的邮件,我收到了。”
宁云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秦聿铮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微微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关心秦家声誉?”他重复了一遍邮件里的字眼,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说说看,你想怎么‘关心’?”
他的直接和压迫感让宁云梦无所适从。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强硬:“秦……秦总!我……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不想看到聿恒哥……和您,被那种恶心的照片毁掉!宁曦宛那个贱人用心歹毒!她……”
“宁曦宛?”秦聿铮打断她,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你觉得,是她做的?”
宁云梦被他看得一阵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除了她还有谁?!她恨我入骨,知道聿恒哥在帮我,就想连聿恒哥一起毁了!”
“秦总!您一定要相信我!那张照片绝对是合成的!是污蔑!”
秦聿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越来越冷,冷得让宁云梦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合成的?”他轻轻重复,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黑洞,牢牢锁住宁云梦,带来巨大的精神压迫。
“宁云梦,在我面前玩这种拙劣的把戏,你觉得很有趣?”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宁云梦的心上,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我没有……”她徒劳地辩解。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秦聿铮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但那份冰冷和掌控感却丝毫未减。
“你发那封邮件,无非是想告诉我两件事。第一,你手里有这张照片。第二,你知道照片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如同冰刀刮过宁云梦,“你想用它,换什么?”
被彻底戳穿心思,宁云梦反而有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恨意和贪婪:“秦总!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我要宁曦宛身败名裂!我要她失去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只要您帮我做到这一点!我保证!这张照片会永远消失!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否则……”
她咬了咬牙,声音带着威胁,“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受到刺激会做出什么事来!秦家的声誉……秦总您的地位……恐怕就……”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包厢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穹顶的星河在无声流转。
秦聿铮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恐惧和贪婪中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威胁。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威胁的愤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一出极其拙劣的闹剧,眼底深处甚至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对愚蠢的怜悯。
他轻轻晃了晃杯中几乎融尽的冰块,发出最后一点细微的声响。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更强烈的压迫感。他走到宁云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幽蓝的星光落在他冷峻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如同神魔同体。
“宁云梦,”他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来自九幽之下,“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敢威胁我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下场。”
他微微俯身,凑近宁云梦因为极度恐惧而僵住的脸,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额头上。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毫无掩饰的、冻结灵魂的杀意。
“第一种,”他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是死得很快。”
“第二种,”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残酷而完美的弧度,“是生不如死。”
宁云梦瞳孔骤缩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这个男人,不是秦聿恒那种带着表演性质的暴戾,他是真正的、掌控生杀予夺的……帝王!
他不需要愤怒,不需要威胁,他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而你,”秦聿铮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姿态,眼神淡漠得像在看尘埃,“连让我选择让你怎么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再看瘫软在椅子上、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宁云梦,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包厢深处那扇通往专属电梯的暗门。
“季岩。”他对着空气淡淡吩咐了一声。
包厢的门无声滑开,一直守在外面的首席特助季岩走了进来,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恭敬地垂手而立。
“送宁小姐回去。”秦聿铮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另外,通知聿恒,他的玩具……该收场了。”
“是,秦总。”季岩的声音同样冰冷无波。
秦聿铮的身影消失在暗门之后,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瘫在椅子上、如同被遗弃破布娃娃般的宁云梦,和这间冰冷死寂、星河流转的“观星阁”。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灭顶的潮水,终于将她彻底吞噬。
她知道,她完了。她赌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连做棋子的资格,都被那个男人,亲手剥夺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风雪中闪烁,如同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