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宇的手在她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下意识地回缩了一下。他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嗯……可能是有点累了。孝薇,我想……去书房休息一会。晚饭不必等我。”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掠过她的头顶,仿佛穿过她看向某个虚无的点。说完,他不再停留,拖着沉重的步伐,几乎是逃离般,径直穿过空旷奢华的大厅,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留下徐孝薇站在原地,脸上明媚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委屈——他从来没这样敷衍冷淡过她。
沉重的书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这里是他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地方,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雪茄、墨水和纸页的味道,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光线,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此刻,这里却成了他唯一能短暂喘息的洞穴。
他没有走向那张宽大的、象征着权力的紫檀木书案,甚至没有开大灯。疲惫像潮水般灭顶而来,他径直走向书房最里侧,靠墙的一方窄小的卧榻。
这卧榻样式朴素,铺着半旧的藏青色锦缎褥子,上面随意搭着一条同样质地的薄毯。
尺寸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显然太过局促窄小,尤其是曾国宇这样高大的身形。
白芷陪他办公时候,累极了也不肯回自己房间,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他无奈,又不忍心强行赶她走,便命人搬了这么一方小榻进来,放在这个不惹眼的角落,让她能躺在上面小憩片刻。
现在,这方小榻依旧在这里,成了这冷硬书房里一个格格不入又异常柔软的印记。
曾国宇走到榻边,高大的身躯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迫切,重重地躺了上去。
坚硬的榻板硌着骨头,他根本无法伸直腿,只能狼狈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了重伤、只想躲进角落舔舐伤口的野兽。他将脸埋进那带着陈旧气息的锦缎褥面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布料纤维的深处——那并非是徐孝薇喜爱的馥郁昂贵的西洋香水味,也不是这书房里浓重的墨香雪茄味。那是一种更清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像是某种草药混合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干净微甜的体息……是属于白芷的味道。
这微乎其微的气息,像一把淬了毒的温柔刀,瞬间刺穿了他强行构筑的冰冷铠甲。身体里紧绷到极限的弓弦,在这一刻,终于“铮”地一声,彻底断裂。
他蜷缩在这方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个蜷缩灵魂的小塌上,四肢百骸都叫嚣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与酸涩。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不仅仅是肉体,更像是灵魂被抽干、被碾碎后的万念俱灰。
权力倾轧、暗流涌动、被迫分离……所有的一切都重重地压在他心上。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这么累。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累得只想在这残留着她一丝气息的狭小空间里,沉入永恒的黑暗。他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凝固,永远停驻在这一刻的窒息与孤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