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馆的雕花木门被军靴踹得四分五裂时,天边才泛起蟹壳青。烟烟跪在织锦地毯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曾国宇军装下摆沾着露水,眼白里爬满血丝,像头濒临疯狂的困兽。
\"什么时辰走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活人。
\"寅时。\"烟烟额头触地,\"柳参谋来接的。\"
\"去了哪?\"曾国宇狠狠拍向紫檀案几,茶盏震落摔得粉碎。
\"奴婢不知。\"
勃朗宁的保险栓咔哒轻响。烟烟抬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眉心。曾国宇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骨节泛着青白。
\"孩子没了,\"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命也不想要了?\"
晨风穿堂而过,吹散案上香炉里的残灰。烟烟嘴唇颤抖着,瞥见地毯上几滴新鲜血迹——督军右手虎口裂了道口子,想必是砸门时伤的。
\"去年为了二十大洋就能背主,\"曾国宇用枪管挑起她下巴,\"现在硬气了?\"
烟烟不再发抖。她直视着曾国宇扭曲的面容,声音轻却清晰:\"我过去每月给孩子看诊的钱,都是小姐给的。她从不问我有什么难处,我开口要,她都会给。\"
一滴汗顺着曾国宇的鬓角滑落。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背主,是因为督军找洋大夫救了孩子一命。\"烟烟重重磕了个头,\"我对督军尽过忠了。但还没报过小姐的恩。\"
枪口微微颤动。曾国宇眼前闪过白芷哭红的眼睛——若是杀了烟烟,就算把人找回来,那丫头怕是要恨他一辈子。
他急怒,却还尚存理智。
\"来人!\"他突然收枪转身,\"关起来!\"
亲兵冲进来拖人时,烟烟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表情刺痛了曾国宇,他一把揪住她发髻:\"你以为柳临峰带得走她?黔州境内,我要找的人就没有——\"
\"督军!\"副官慌慌张张闯进来,\"柳参谋去过火车站!\"
曾国宇甩开烟烟,军靴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备车!\"
\"还有...\"副官咽了口唾沫,\"前几天柳参谋还买了去广州的船票...\"
曾国宇猛地僵住。广州。白芷和苏小姐应该早就没有联络了。
\"传令,\"他扯开领口的铜扣,喉结剧烈滚动,\"封锁所有出城要道,火车站每节车厢给我搜!\"
踏出门前,他又顿住。
\"备马,\"曾国宇下令,眼睛却盯着烟烟,\"去铜城。\"
烟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又迅速垂下眼帘。但那一瞬的失态已经足够——曾国宇胸口像被铁锤重重砸了一下。
果然...白芷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苏小姐。这个认知比子弹更痛。
\"督军?\"副官疑惑道。
曾国宇抿唇不语,心像被刀削斧凿过。良久,看了眼烟烟冷笑说,“别让她死了。”
冲出疏影馆时,晨雾中传来卖报童的叫卖声。头条新闻墨迹未干:「黔军督使曾国宇与南京特使达成协议,即日起整编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