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的篝火,火苗猛地一跳,将三人脸上那瞬间凝固的惊骇,照得忽明忽暗。
那块青玉令牌所化的齑粉,静静地躺在林辰的脚边,仿佛一堆再普通不过的尘埃。然而,刚刚那缕比噩梦更深邃的黑色雾气,却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死寂。
良久的死寂之后,是莫夜行嘶哑干涩的声音,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大人……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里,不再是面对未知时的敬畏,而是某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战栗。在归墟之城,他们窥见了“虚无”这终极灾厄的一角,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界之上,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恐怖概念。
可现在,这概念,这恐怖,竟然以一种如此具体、如此“廉价”的方式,出现在了一块小小的、属于天元大陆边陲地带一个二流宗门的核心弟子令牌上。
这感觉,就像是凡人仰望星空,畏惧着传说中吞噬星辰的灭世黑洞,却在第二天推开家门时,发现自家后院的水井里,正盘踞着那黑洞的一缕投影。
荒谬、诡异,以及……彻骨的寒意。
“没什么不可能的。”林辰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压抑着滔天的骇浪。他缓缓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那玉牌的粉末,仔细地感受着。
那股令人作呕的虚无气息已经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但林辰知道,它来过。
“这股力量的特性,是渗透与污染。”他的目光,深邃得如同黑夜里的大海,“它不需要惊天动地的降临,或许只需要一个念头,一丝缝隙,就能像最可怕的瘟疫一样,在不知不m觉中,侵蚀一个世界。”
叶倾城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了林辰身边。她那双清冷的凤眸,此刻也写满了凝重。她握着秋水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虽然无法像林辰那样,通过“归墟之城祝福”提前感知到那股气息,但当那缕黑雾出现的瞬间,她灵魂深处那属于大帝的本能,被前所未有地触动了。
那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绝对的敌对与厌恶。仿佛光明与黑暗,存在与虚无,两者之间,不存在任何调和的可能,唯有不死不休。
“大人,您的意思是……”莫夜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脑海中成形,“这个青玄宗,他们……他们是在主动侍奉‘虚无’?就像是虚无教一样?”
“不,不像。”林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摇了摇头。
他看向洞外漆黑的夜幕,眼神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山峦,看到了千里之外的青石城。
“虚无教,是主动的、有明确目的的崇拜者和模仿者。他们渴望得到力量,所以建立教派,发展信徒,进行邪恶的献祭。他们的行为,虽然隐秘,但逻辑清晰,有迹可循。”
“但这个青玄宗……”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头被寄生了而不自知的野兽。”
“寄生?”莫夜行和叶倾城都愣住了。
“对,寄生。”林辰解释道,“那块令牌上的虚无之力,极其微弱,而且隐藏得极深,与令牌本身的灵力和图腾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个赵峰,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每天佩戴的身份象征,其实是一个‘坐标’,或者说是一个‘信号接收器’。”
“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佩戴者的心性,放大他们的贪婪、傲慢与恶意。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将这个世界,这个界域的某些信息,传递给某个未知的存在。”
这个推论,比青玄宗是虚无教分部,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后者是敌人,是明确的目标,可以战斗,可以摧毁。
而前者,却是一种看不见的、无孔不入的污染。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它在哪里,它想做什么。你身边每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虚无”的傀儡与眼线。
“那……那我们白天岂不是……”莫夜行脸色惨白。他们杀了青玄宗的弟子,还抢了东西,这无疑是彻底暴露在了“虚无”的视线之下。
“不,恰恰相反。”林辰的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精光,“我们可能因此,暂时安全了。”
他举起手中那张兽皮地图:“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种‘寄生’,需要一个稳定的载体和环境。我们毁掉了令牌,那个叫赵峰的蠢货也死了,这条线索,就暂时断了。”
“但这也意味着……”叶倾城接过了他的话,声音清冷,“青玄宗,或者说寄生在青玄宗之上的那个东西,很快就会发现这处‘信息盲区’。他们会派人来查探。”
“没错。”林辰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原本的计划,是在这里休整几天,等叶倾城伤势稳定再出发。但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宝贵起来。
“大人,那我们还去青石城吗?”莫夜行忧心忡忡地问,“那里是青玄宗的地盘,我们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去,为什么不去?”林辰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意。
“本来只是想路过去打听个消息,但现在嘛……”他将那张兽皮地图收起,目光灼灼。
“我对这个‘被寄生’的宗门,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兴趣。我想亲眼去看看,‘虚无’的触角,究竟能伸多长,又是以何种方式,在腐蚀这个世界。”
“而且,”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咱们初来乍到,身无分文,总得找个地方落脚,搞点启动资金吧?我看那个青-->>玄宗,就挺‘肥’的。”
莫夜行看着林辰脸上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自家这位主上,那颗喜欢搞事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叶倾城看着林辰,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无论面对多么绝望和恐怖的境地,他似乎永远不会丧失信心和……玩心。
他总能从最深的危机中,找到破局的刺激点。
“走吧,天亮之前,我们要赶到青石城外。”林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老莫,收拾一下,我们换个新身份,进城。”
“换……换什么身份?”
林辰神秘一笑,从储物戒指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既然要进城看戏,当然得先把自己变成戏里的人。”
他看着洞外那轮冰冷的明月,眼神幽幽。
“一出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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