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笑道:“那说明臣有利用的价值,有什么好气的。臣家最硬的也就阿父那个礼部侍郎的名头,现在太外祖还在,两家之间还挺认亲。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早些年征战百越,身上有不少暗伤。去年,就把安南都护府大都督的位置交给大表哥长孙渊接班了,因为不放心,还要在安南呆上几年。我们几家的距离又特别远,以后的来往也会越来越有限。现在家里有了这么大的财路,要是没有一个硬的靠山,说不得就出事了。”
广平郡主道:“原来,你家把父王当靠山?所以才同意这门亲事。”
王雷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亲王,他想跟别人结亲,谁敢不答应?”
广平郡主小嘴就嘟起来了:“本郡主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只不过怕父王不高兴。现在本郡主允许你说实话,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求父王和皇祖父,解除我们的赐婚。”
王雷皱眉:“郡主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臣几时说过不喜欢您了?娶您确实需要勇气,您是郡主,皇家贵女,王家是臣子,您要一个不高兴,全家大气都不敢出,臣受委屈不要紧,臣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要跟臣诚惶诚恐。可是,君子一诺千金,王家下了婚书,吴王收了聘礼,咱们就是未婚夫妻了。只要郡主不嫌弃臣,臣绝不负郡主。”
广平郡主看着王雷半晌才道:“好,王家一诺千金,本郡主也一言九鼎,咱们这一生,就纠缠到底吧。”
这时郡主松弛下来,才注意到王雷今日穿了宽大的右掩襟石青色袍服,系了深棕色的革带。他个子高,穿了显得很有气势。又发现王雷胸前的衣襟里有动静,就看向动静处。稍后,一只毛茸茸的小猫露出脑袋,细细地叫了一声。郡主惊讶地叫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王雷把小东西从衣服里拎出来。金黄金黄的毛发,就是毛有点炸了,圆圆的大脑袋,一对有些泛蓝灰色彩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四只小短腿恨不得贴到地面,大大的尾巴,轻轻摇动。
王雷笑道:“这是臣幼妹给您的,是她养得一对猫去年秋季生下来,四个多月了,正是换毛期,看着有点零乱。不过,性格很好,很亲人,平常吃妹妹专门准备的猫粮,挺好养活,送给郡主作个伴吧。”
正说着,那猫便跑到院子里,在墙根刨了个小坑,撒了泡尿,再用后腿扒土埋上。广平郡主道:“它真懂事,还挺讲究呢。本郡主之前听说,你家有宠物出售呢,价格非常高。一万贯一只猫,几千贯一对鸟。”
王雷也惊讶,他还真不大清楚这事。亲爹托老胡卖宠物,国师万贯买猫的那段时间,他跟弟弟还在安南呢。王雷皱眉:“这个,臣不大清楚,前几年,我们兄弟一直在安南都护府的府学读书,在安南中的举。前年才瞒着阿父来都城参加春闱,勉强上榜,阿父对我们的成绩不满意,连酒都没摆呢。卖宠物的事也没跟我们讲过,应该没那么贵吧。臣去小北山时,那边建了一个北山村,村里有宠物店和百鸟园,都不贵,几贯几十贯几百贯的都有,最贵的可能要一千上下,几千上万就太扯了。以后有机会了,臣带郡主去瞧瞧。”
两人又说了许多闲话,直到吴王妃亲自来挽留王家公子用午食。午后,王雷领着郡主去了青衣君祠。吴王妃出事前带广平去过一次,不过那是去年中秋前,园里开的都是菊花。
王侍郎这几年在青衣君祠外围种了成千上百的桃树,此时早开的花已经落了,背荫处晚开的花还很艳丽。青衣君祠里面的种着许多牡丹,这时节大多数都打了花苞,暖棚里的早就开放了。来观花买花的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后园两边的围墙前搭了两个临时的棚子,其中一个里面挂了许多鸟笼,鸟架子,有各式各样的鹦鹉、鸽子、百灵之类,地上跑着半大的孔雀,白鹅,都是可以售卖的。另一个棚子里,全是大铁笼子,养的猛禽,角雕、金雕、苍鹰、游隼、雕鸮、渔鸮之类。
世上有人喜欢花,也有人喜欢鸟,都城附近的人都喜欢来这里逛逛,不买也看热闹。这青衣君祠出产的花,特别精神,花期长,花色艳。鸟特别聪明,通人性,买过的人都称赞。也有人说,青衣君祠的花鸟,啥都好,就是价钱上贵了点。
广平郡主想着,青衣君就是以前的六皇婶,没怎么见过,听说是个贤良淑德的人。现在自己准备嫁给王雷,青衣君可是王雷的亲姑母。近年来,有人传说,青衣君成神了,能驯化鸟兽。广平郡主心怀敬畏,跟着王雷,到青衣殿给青衣君上了香。
之后,两个人到园里看花鸟,都是大开眼界。青衣君祠现在的总管是长庚夫妇,祠里的花鸟生意成了气候,得有专门的人经管。小北山集体婚礼之后,王侍郎就把长庚夫妇派来管理青衣君祠的一切。长庚知道大公子领着广平郡主来了,准备了好茶与点心,请二位上观景阁休息。王雷问:“长庚哥,冬梅嫂子,青衣君祠种了多少花啊?是不是能卖很多钱?”
长庚得意地回答:“大约有十几万株吧,春季主要是牡丹,夏季是荷花缸、石榴盆景之类,秋季是菊花,冬季是梅花翁,还有大棚里的反季节花卉。青衣君祠方园三十里的小高地范围,都是当初陛下赐给咱家青衣君的。这几年,大人又让在青衣君祠周围种了许多杏花、山桃花,还有翠竹、撒金柏之类的。这些都有人喜欢,来买苗的,来定盆景的,络绎不绝,一年下来收入非常可观。”
虽然长庚没有说具体的金额,王雷也知道,肯定是收入不菲。刚才,他看见一位游客花一百贯买下一盆标名白衣仙子的牡丹花。常见的粉红牡丹每盆都要十五贯钱呢,那些绿萼、豆青、烟灰比较少见,标价都是三百至五百贯不等呢。园中的首案红,冠世墨玉等青衣君祠专有的名品,都是各大户人家花了千金订好的,只等着他们按期来取。更不要说,秋季的菊花、兰花,冬日的梅花,也有很多名品种,价值挺高。
长庚又笑着道:“公子不知道,咱这边还出蜂蜜和好酒。墙外那些山桃虽然结的桃子又小又苦涩,可是开花特别漂亮。山上还栽种了杏花,林中养了六十箱黑蜂,每年都出各种花蜜,桃花蜜最多。大人舍不得卖,都留着自家人吃呢。小人有幸得过赏,味道美极了。咱家有酒曲方子,采桃花瓣配五谷杂粮,再搭青衣山上的泉水,能酿桃花酒,味道很特别。三年前才上市,简直是供不应求啊,大人说必须留一些,他待客时用。这观景阁的地下酒窖里还有前年和去年酿的桃花酒,也有新摇出来的蜂蜜,小人这就安排,给郡主带上一些尝尝吧。”
广平郡主连忙道谢,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一把金豆子赏过来。长庚双手接过,谢了赏。这时候,忽然有一只大猛禽,落到观景阁的门前,叫了一声,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长庚笑道:“公子、郡主别怕,这是青衣君祠养得海东青,叫杰哥。”说着,喊了一声:“杰哥,过来,见过公子和郡主。”
那海东青骄傲地昂头走进来,一条左腿有明显的残疾,一颠一颠的,它也不怕这几个人。跟长庚早就混熟了,两位公子之前在祠里躲他爹,也见过几次。郡主那个软糯糯的小姑娘,没什么攻击性,它还不放在眼里。
王雷也认出来了,对郡主解释:“杰哥被前主人打残了腿,借青衣君祠栖息,每天清晨外出一趟,可能是去捕食。冬天下雪时,不好找吃的,看祠的人就喂它。它虽然傲气点,从没伤过祠里的人。前年,不知从哪里还拐回来一个媳妇,去年生了一窝孩子。”
长庚笑道:“公子说得没错,去年生了四个蛋,孵出来三公一母,今年都长半大了,可威风了,全在大殿后面的松树上栖息呢。前几天,我看杰嫂又在窝里生了四个蛋,还没孵化出来呢。这帮家伙,又能吃又能干,每天早上出去觅食,晚上帮咱们巡视,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逃不过它们的眼睛。”
王雷道:“那当然,矛隼的视力,出了名的好。青衣君祠里还养了一群狼呢,晚上就在园里巡游。这园里种了这么多奇花异草,就怕有宵小之辈搞破坏。有了这些视力和听力超群的看护者,甭管是有飞檐走壁之能,还是掏土挖洞之法,都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
杰哥走过来,用脑袋蹭王雷的腿,王雷不知道它有什么事,低头仔细看,杰哥背上系了一个小背包,取下来打开,却是一本小册子。上面的字迹,有点熟悉,又觉得陌生,想了一会儿,背上冒出了冷汗。打开看,是对青州庄园规划,种植、养殖计划,还有一些技术指南之类。也不敢细看,把书收进胸前,从几上拿了两块牛肉干,喂给杰哥。
广平郡主两眼微眯,王雷的微表情没逃过她的近距离观察。王公子面色微白,肩背猛抖一下,他吃惊了,这本书是从哪来的?写了什么内容?
王雷镇定一下,若无其事地对郡主道:“是一本小册子,写农业技术的,种植养殖都有,我到青州正好用得着。”
郡主哦了一声,笑笑:“王公子真有福气,你要去青州任职,大鸟通灵了,还能给你送书,教农业技术,这真是雪中送炭呢。”
长庚不明所以,但是他想炫耀,插嘴道:“不瞒郡主,这杰哥是个识宝的。小人在青衣君祠二年多,时常见它叼回灵芝、人参、宝石,还有不知名的动植物回来。回来后,就放到青衣殿的供桌上。过一两日,东西就不见了,可能被青衣君收了。”
王雷听了,脸色更不对劲,他起了疑心,姑姑可能没死,就躲在青衣君祠的密室或什么隐秘的地方,不然哪里会有这些奇怪的事。杰哥送来的书册,字迹分明是姑姑的,他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姑姑的手迹,她以前当姑娘时摘抄的读书笔记,笔记正面有她的名字。杰哥把东西供在供桌上,肯定是姑姑收走了。不然,这青衣君祠日落就上锁,放狼,一家子大约有八只。这些狼满院转,杰哥一家也守在大殿后面的松树上,还有门卫巡逻,一般人想不声不响的取走供桌上的东西,简直不可思议。
在太阳偏西时,王雷护送郡主回府,马后驮了几坛桃花酿,几罐桃花蜜。郡主马后担了一个架子,左边是一大盆魏紫,右边是一大盆姚黄。长庚劝郡主挑那些颜色少见的花,价格更贵重些,才配得上吴王府。
郡主笑了:“长庚总管,姚黄魏紫虽常见,它们确实雍容华贵,很好啊。本郡主只挑自己喜欢的,看花就是看眼缘,又不是看价格。”
晚上,郡主拿了两坛桃花酒给父王,吴王十分喜欢那味道,他笑道:“看来,本王这个女婿挑得不错,别的不说,以后少不了有好酒喝。霞儿回去告诉王家那小子,每年都得给老岳父送酒啊。”
谁知女生外向,广平把小嘴一撅,嗔她父王:“父王,您别光想着要人家的孝敬,也得给人家一点发展空间。”
吴王眼睛一瞪:“还没过门呢,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知道不知道,父王是顶了多大的压力,才安排他们兄弟去本王封地当郡守。两个刚中进士不到二年的毛头小子,还想怎么样啊?”
广平道:“王家这几年收入虽好,可轮不到王公子管家。王侍郎夫妇身体康健,一时半时的,家里产业不可能分给儿子,王公子穷得很。女儿估摸着,叫他拿五千贯出来都费劲,还空口白牙说,要在青州给女儿盖一个大豪宅。他们家擅长农业技术,种的果蔬、花卉都十分抢手,又擅长饲养禽畜,还会驯养鸟兽。青州应该也会有很多荒山薄地无主,父王就赐给王雷三两处,让他经营着试试。要是发了财呢,女儿生活更好些,要是不行,也不过浪费几年时间。”
吴王冷哼一声:“还两三处,给一处就不错了。白给可不行,得给本王打借条,算是赊给他的。以后有收息了,得连本带利地还给本王。本王总不能赔了女儿,还得搭上山、地、庄园吧。”
广平想了想:自己有本事,给点阳光就灿烂,自己没本事,给金山银山也保不住啊。于是她点头应下:“父王,一言为定,就给一处,您可不许反悔。”
吴王道:“本王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了就算,就怕你那王公子没那个本事,不敢接手?”
广平叹口气:“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想要平白的天上掉馅饼,还不如老实过日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