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旧年,大凌人,今年九岁,一个人生蛮悲惨的少年郎。
他家住大凌内城,自幼拥有爹娘,家父更是一个七品芝麻官,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虽是长子,但家里人都不喜欢他,反而更喜欢那个七岁的弟弟,大概是因为不喜欢的原因吧......
所以全家上下逃跑时,唯独他被丢下了。
在被锦衣卫问完话后,倒是知道了家里是因为贪污才跑的,不过知道又怎么样?与他无关了。
之后锦衣卫也没管他,直接就将他丢在了大街上。
徐旧年在地上躺了阵子后,便屁颠屁颠的跑回了徐府,屋漏偏逢连夜雨。
很好,大门打上了封条还上了把锁!
回不去了......
徐旧年使劲拽了拽锁,拿出了他毕生吃奶的力气,可是没有用啊!
徐旧年抱头悲鸣一声,坐到了地上,他有些自暴自弃,但更多的是困意和累,于是他就这样枕着膝盖睡着了。
几个时辰之后。
徐旧年醒了,意识恍惚之中,他好像梦见了娘亲做的饭菜,虽然每次都让他最后吃就是了,不过......还是很想他们呢!
徐旧年忽然抽泣两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嚎啕大哭。
“我一个人的话......干脆死了算了?”
忽然间,徐旧年停了声,他看见了自家墙角,对啊!
我还可以他娘的翻墙啊!
这个突发奇想,让他心中升起了点点希望,虽然看着平滑且高达三米的墙面,他感到了绝望,但并不是没有可能吧?
他记得有一次爹爹给弟弟讲故事时,说过,有的人是可以一跃跳过高墙的,甚至是在墙头屋顶上飞檐走壁,也不过如此!
当时小小的他,心灵被震撼到了。
试问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在屋顶上飞檐走壁吗?
那既然他们可以做到,我徐旧年为什么不可以?
假设合理,那么就该实践了!
徐旧年试图墙进宅,他摔断了腿。
“嘤嘤嘤!”
许旧年躺在地板上,抱着大腿,大把大把眼泪流着,嗷嗷大叫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
要痛死了!
只是在哀嚎了阵子过后,徐旧年便没了动静,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抬起了爆痛的小手,点点清凉的雨水打在了他脸上......
他这么想到:要不.......去死吧?
豆大的雨水打在他小小的脸上,迫害的徐旧年睁不开眼,他不打算动了,干脆就让这雨点打死他吧!
冰寒刺骨的感觉渐入衣襟,徐旧年下意识的蜷缩起来,愣了一下后,又大大方方的摆成一个“大”字。
他发现自己,逐渐习惯这种温度了。
忽然,他感觉雨点消失了,徐旧年鼻腔抽了抽,他闻到了一股浓而刺鼻的花香,于是他睁开了眼,想看看怎么个事?
在他头顶的是一把微微偏移的伞。
那是一把青色纸伞,在伞的握把处,有一只白的晃眼的手。
徐旧年顺着那如同洁白的莲藕的手臂望去, 他撞进了一双黑眸当中,那对黑眸明亮而宁静,如同夏日夜空中的繁星,清澈得仿佛能映照出人的灵魂。
因为那双眼,徐旧年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那双眸子的主人是个气质清冷的高贵美妇人。
徐旧年发自内心的赞美道:“好美......”
美妇人矜持颔首,嗓音自带成熟女人的妩媚动听:“谢谢。”
接着那美妇人便不由分说的,一只手将徐旧年拎了起来,待徐旧年站好以后,美夫人又拉着他的手腕,往街上走着。
两人并肩同行,徐旧年忐忑不安,美妇人面无表情。
徐旧年不是很了解,这时候是不是该挣脱开来逃跑,也本应这么做才对。
但不知怎地,他不想那么做,因为他感觉,待在这位妇人身边,好心安。
徐旧年看着美妇人,这么问道:“大......大娘,你要对我做什么?”
美妇人看着路,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看你可怜,想养你。”
二人停在一家成衣店家前,店名雅称“纯白丁香楠”。
......
徐旧年不知道美妇叫什么,只知道别人都叫她九娘,于是他也跟着叫九娘,对于称呼这件事九娘,不予理睬。
徐旧年很庆幸遇见了九娘,他本来还以为真的要去死了,可遇见了九娘后,他第一次认识的,一个人的人生其实可以很幸福。
九娘没做多余的事,就跟她说的一样,养他。
每天给徐旧年一口饭吃,不饿着,一张床睡,不累着,就这样。
便足够了,当然其中最让徐旧年欣喜的是——九娘让他上私学。
当晚他还喜极而泣了,扑到九娘怀里,嗷嗷大哭起来,说九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
因为上私学这种待遇,他在家里都没体验过,爹骂他就是个臭讨饭,每天还要多摆双筷子,晦气......
只有弟弟,才有资格上私学。
记得每次弟弟回来,都会跟爹娘妹妹说私学里的老师先生今天讲了什么什么......
他当时就依在角落里偷偷听着,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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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堂。
取“明德”之意,强调品德修养和道德教育,希望学生在这里能够明德修身,成为有道德、有修养的人。
开设私塾的是一位老秀才,叫李晨曦,知天命之年,已经老眼昏花,身残体弱了,当然也正因如此,才只能屈尊于教导稚童启蒙了。
来到这里后,徐旧年发现,这里居然是个“贵族小学”,原因无他,因为李晨曦老师立志打造......
自从徐旧年来读书的几个月来,李晨曦老先生遇见了他毕生的得意弟子,他从未见过这么好教的稚童!
“徐旧年,给大家背诵三字经。”
讲台上李晨曦老先生,怀抱着竹条,眼神之中带着赤裸裸的欣赏看着堂下三十多位稚童之中,站起一个穿着青色宽大衣领的男童,他身材笔直,眉眼间极为俊俏,肤色白皙,头发扎着个丸子。
徐旧年微微低头垂眸,将桌上的竹简书本翻覆,沉吟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在徐旧年十分流利的背诵完三字经后,李晨曦老先生带起头来鼓掌。
“要是你们有徐旧年一半聪慧和努力,也不至于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
学堂角落里,一个小胖子捂嘴窃笑起来。
李晨熙老先生目光凌厉的望了过去,怒喝道:“王万青,你站起来!”
学堂目光瞬间都被吸引而去,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角落里的小胖子。
那个小胖子挠了挠头站了起来,瓮声瓮气的问道:“李先生有什么事吗?”
李晨曦老先生拿竹条轻拍着自己手心:“好!那我问你,你刚才在笑什么?”
小胖子眼神躲闪,说话迟疑:“能不说吗?”
老先生微微颔首:“讲条件?那你给我把三字经背出来。”
小胖子眼神飘向窗外,背了三句后卡壳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老先生竹条狂抽讲台:“王万青,我刚刚说的就是你,为什么一个月过去了,你还是只会这三句?”
小胖子低垂着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老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沿着讲台左右踱步着。
“那行,你给我把三字经抄一百遍!”
小胖子点点头:“好的,李先生。”
就在这时,老先生忽然偏头看了眼水漏,到饭点了,他咳嗽两声:“两刻钟用膳时间,记住食不能言。”
说罢,他离开学堂,去享受属于自己的休息和午膳时间了。
可虽说食不言,孩子们哪管这些啊?待老先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们便瞬间闹哄哄的嘻嘻哈哈,纷纷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食物。
徐旧年也一样,取出了自己的午餐,一小盒水晶饺子,他无需吃得太饱,只要肚中有物就行。
徐旧年摆好餐食,眯眼回想了一下九娘,这些饺子都是她包的,不知道为什么九娘一个气质十分清冷的女人,却热衷于烹饪做食物,她做起事来非常认真,并且从不让他人插手,否则她会打人。
徐旧年咬下一块饺子,感受着味蕾中的香甜,九娘的手艺一向很好,感觉并不比那些楼字牌的吃食差。
“徐旧年,记得抄一百遍三字经,不准告诉李先生!”
那个小胖子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站在徐旧年的台前俯视他。
徐旧年微微瞥了他一眼,向来逆来顺受的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字:“好。”
这个胖子其实是学堂里面的孩子王,不靠别的,全靠他最胖最壮,而且据说家世也挺显赫的,总之比徐旧年他爹的官高。
这个学堂的欺凌关系还是很明显的,以小胖子为首,谁不听话就揍谁,而他徐旧年是最不受待见的,小胖子每次有了罚抄什么的,必叫他抄,徐旧年每次都答应了,他想都不用想,不答应肯定会被揍。
反正也逆来顺受惯了,无所谓。
他在这里也不受欢迎,这些人不喜欢他,那些不爱读书的看不起他,而那些爱读书的,孤立他。
他不是很懂,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九娘喜欢他就行!
小胖子坐在了徐旧年前方的椅子上,他露出了一股狡黠的坏笑:“ 喂!都看过来!我跟你们讲!徐旧年他爹就是个畜生孽障,坑了咱们大凌三百两银凌呢!就在近期啊!被抓回来了......在西边玄武街问斩了!”
学堂传了一阵惊呼。
小胖子狞笑着:“所以他徐旧年爷是个小畜生,我爹说过一句话:有父必有其子。”
“他会背三字经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小畜生?像这种人就应该抓起来,然后斩了多好!显得在我们面前碍眼,晦气!”
有稚童举手追随“就是,徐旧年,你以后别来读书了,真晦气!”
接着便是成群结队的破窗效应......
小胖子狞笑着回头看向徐旧年,却惊讶的发现后者不闻不问,一手夹着饺子吃,一手拿着书本,面无表情。
说实话,徐旧年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一点小开心?
虽然书上说为人子女要孝,但他徐旧年觉得,他爹本就不为人子,那他为什么要孝呢?
笑还差不多。
对于徐旧年这种反应,小胖子有些惊诧的问道:“徐旧年,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徐旧年点点头:“听到了,我爹被斩了嘛!不是什么大事。”
小胖子瞠目结舌,有些泄气的趴在了桌子上,看着他的小伙伴们:“我还听说,徐旧年之所以没跟着他爹被问斩,是因为有个女人,用身子换的。”
“好像叫什么九娘,我娘说她就是个妖艳贱货,骚的很,是个净会勾引别家男人的寡妇......哎!说到这里我记起一件事,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男人跟着九娘进了客栈,说不定就是那啥去了......”
忽然,噌的一下,徐旧年站了起来,伴随着他站起来,他桌面上的书本饺子全掉在了地上,他的两只手在腰间两侧紧紧握住。
“徐旧年,你抽什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