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理完朝廷的那些麻烦事后,荧幸便挥挥袖子,一个人走出了大殿。
雨点打在他的身上,刺骨冰寒感从衣袖之中蔓延开来,他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随后挥袖走向了静心亭。
他坐在石椅上,拾起黑白两子,一颗一颗的摆放着,似乎在和自己对弈,又似乎是想通过棋盘,想点什么?问点什么?看到什么?
老师您说您不配做我的先生,我现在已了然了,可若是先生也不要我了呢?
荧幸面无表情落下一子,白子被黑子层层包裹,没有丝毫隙缝可出,荧幸惨淡一笑。
我忘了......
老师您早走了......
层层包裹的虫蚕,挡不住生机的刺破,柳暗花明又一村,白子剑走偏锋,由防转攻,一击便足以摧城......
生机盎然,破茧而出。
转身离去......
黑子只可远望,不可接近,不敢阻止,只得如此。
荧幸两指捏着白子,在棋盘上重重落下,给予黑子致命一击,至此黑子满盘皆输。重击之下,两子飞离棋盘,散落于桌面地板。
落下最后一子后,荧幸摇摇晃晃的站起,那一击宛若透支了他全部的力量,他跌坐在一旁的柱子上,仰头看着天花。
他俺着半张脸哭,像一个犯了天大错误的稚童,随后他又笑了,笑的疲倦,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不可捉摸的试探,像是哽咽在了喉咙里,酸涩又难听:“先生......有的人真的不会再见面了,能再见一面,就再见一面啊!也,也许......你一个转身,我们便一辈子见不到了......”
荧幸眼眸中的光彩消磨暗淡,在那场雨中精心培育出的火光,在另一场雨中,彻底熄灭。
他站在远处看着,那有个捏紧拳头袖口的男孩,他的发丝间全是雨水......他当然感觉不到冰冷了,因为那一刻的他全身上下都是僵硬冰冷的。
男孩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戴着斗笠,撑着伞,偏向了男孩。
“这位小朋友,你是不是跟自己的家长走丢了呢?”
“是的,我找不到我的家长了......”
枝条阴影处,雨水间隙处,有个娇小却又倔强又委屈的身影,撑着把伞,慢慢朝这边走来。
荧幸看着看着,笑了,然后窝进了手肘膝盖里。
有人,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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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加急送信,跑死两三匹马,只是想请先生回大凌城,过个大凌年。
信没过几天便被送了回来,跟着回来的还有一副春联。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信中写到:
先生泥沟中的的鞋子登不上什么高雅之堂,山上的日子先生也过惯了,那十几日的生活也就那样,真不如家中的黄牛......所以,大幸,不必相劝了,先生我只需要知道,你安好,小月溪安好,一切安好,便足够了!!!
说起来这副春联,可是春联中的祖宗呢!.......
荧幸看完信件时,已然泪流满面,两人在信中都默契的没有写巡游,就像是从未有过这件事......
转眼间,便1月27号,大凌年了。
即戌时。
按照传统,这一天的这个时辰,皇帝是要带头放大凌灯的。
宫墙外的喧闹声似远似近,荧幸拉着奥月溪步步登上观星台,玄色龙纹大氅扫过玉阶残雪。白斩琉璃宫灯悬在檐角,将汉白玉台照得通明如昼。
“幸郎,看那儿!”奥月溪忽然眉开眼笑指向朱雀大街方向,那里有一个个大人所领着的稚童,他们皆手捧着凌灯,看着天边,满脸笑意的希翼着期待着盼望着什么......万千明灯正从坊市间徐徐升起,如同倒流的星河漫过重檐。奥月溪发间的九尾凤钗垂落的明珠在夜风中轻晃,映着灯火的眸子比四月前的大婚还要亮。
“请陛下,起灯——!!!”
远处传来侍郎的喝诺......
已经戌时整了。
黄门捧着鎏金铜匣跪呈上前,匣中的大凌灯以金丝竹为骨,素绢上墨迹犹新。荧幸拂过灯面题写的“清河海晏”四字,忽见奥月溪从袖中取出支紫亳,在空白处添了句“岁岁灯明处,长照并蒂花”
荧幸挑眉微微一笑,提了个话头:“当年先帝为旱灾忧心,便命百宫扎百盏天灯祈雨......母后却在灯上画满并蒂莲,气的先帝摔了笔洗。”
奥月溪掩唇轻笑,指尖划过灯骨垂落的惊鸿流苏......
夜风骤起,大凌灯最先升空,紧随其后的便是点点小灯,追逐着那最为巨大的火光。
此为,万千小灯捧凌之景。
夜风骤起,万千灯火在墨色天幕游弋。荧幸拢住奥月溪微凉的指尖,望着他们共执的大凌灯飘向银河深处。城楼上传来金钟九响,满城灯火随钟声明灭,恍若碎星坠落人间。
二人对视皆眯眼一笑。
“月溪娘娘,新年快乐。”
“幸郎陛下,新年快乐啦!”
完了后,二人视线望向别处,长长作揖道:“先生,今年也新年快乐......”
荧幸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天边,长吟道:“就是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看到这凌灯了,先生很喜欢玩的,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吵着放大凌灯的!”
奥月溪紧扣荧幸手心,温声安抚道:“先生,一定可以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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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凌年过后,锦衣卫天门彻查出巡游刺客的真实身份:格莱人,不错凶手既是格莱州格莱王。
是他州的另一个修仙界傀儡皇帝。
刺杀,这一点极有可能是修仙界做的决定,因为当今大凌王太不像一个傀儡了。
而上一代大凌王跟格莱王的战争,实际上并没有发生,更没有真实发生,无论是哪国边境的军或者战士,都被修仙界渗透了。
傀儡皇帝偶尔想打点小战争,这些修仙者会冒着玩一玩的心态玩一玩。
但要举国战争,开玩笑?那我们两国修仙者只能,一天在你家国境喝茶聊天,一天在别家国境纸上谈兵给你汇报了。
这汇报自然也不是假的,而是修仙者们测试大神通预言等功法给算出来的,当然是撇尽了修仙者的,一州一个国家的支援兵力孰强孰弱,终究看当代国君。
不过即便意识到这一点,荧幸还是开战了,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古桐人,咱们古桐山人有仇必报。
可奈何荧幸一身气运尽失,就连那陪伴他近乎一生的玄阴剑罡也因气运彻底消散,破功了,他现在的战斗力,恐怕也仅仅比普通人要强一些,但也称得上是个将军。
但纵使怪力乱神消失,他荧幸仍有带兵打仗之能,他并没有坐在皇宫,写下一条条无用的圣旨。
而是亲自率兵御驾亲征,赶往边境,临近他格兰州,亲力亲为,亲自开战。
修仙界没有阻拦,更没有参与,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
两国两军交战了10年之久,虽久久未曾下定论,但气运尽失并不是空口来谈,格莱州扰有一国师寻忆,他早已运用民间大神通之法,算出了荧幸必死的结局,国运与国运的碰撞是在所难免的。
更别说他荧幸气运尽散,看上去似乎仍旧威风凛凛,实则早已是枯木残枝,风中残烛罢了。
凌光历105年,4月4日。
这天凌阳帝出征时,奥后皇极力阻止,却终被前者所拐骗,等回过神时,人尽皆空。
没过几日奥月溪手中的婚戒碎了......自知阻止不了,那便只能救,她做了两手准备,这其中一手便是请继先生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