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关,横亘万仞绝壁之上!千载风霜未能磨灭其筋骨,铁铸般的黑色城墙沿着山脊蜿蜒,势如怒龙锁江,将莽荒妖域死死镇在断崖之后——这正是前朝那位以“龙脉”镇压八荒的元武帝,倾举国之力凿山筑成的天下第一屏障!
妖氛魔瘴,昼夜不绝。 从刘子云踏上那被无数脚步磨得光亮的盘山石阶起,鼻端便萦绕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浑浊之气:那是深渊下冥瘴蒸腾的硫磺腥臊、风中裹挟的妖兽巢穴腐臭,更混杂着城墙下堆积如山的陈旧妖血,经年累月渗透进石缝,竟隐隐泛出暗紫色的幽光。头顶的天空终年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厚重阴云,日光无法穿透,唯有每日午时短暂漏下几缕惨白的光芒,又被呼啸灌关的罡风迅速扯碎。
关隘之内,肃杀入骨。
城墙上的箭塔并非平直砌筑,而是扭曲斜刺向妖域方向,如同狰狞的兽齿。巡逻士卒身披浸染过妖血的玄铁重甲,面甲下只露出冷硬如冰的眼,手中长戟枪尖皆淬着幽蓝的“破魔咒印”。关内道路狭窄陡峭,两侧石屋以粗粝巨石垒就,几乎不见木质门窗——所有平民居所都嵌着厚重铁板,白日只开一道窄缝通风,夜幕降临,便彻底封死。
“呜——嗡——”
尖锐刺耳的哨声陡然撕裂沉闷的空气!刘子云身旁两名正在兜售避邪骨符的小贩脸色骤变,抓起摊布就往石阶旁的防穴里钻。
“妖云袭关!速避!” 一声嘶哑的吼叫从高处传来。
抬头望去,只见断崖彼端,一团粘稠、翻滚着千百张痛苦人脸的灰绿色妖雾,正如蠕虫般攀过深渊,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护关大阵的金光屏障!城墙顶的符纹巨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索声,粗如儿臂的寒铁弩箭上流转着炽烈雷电,瞄准了那片孽障的中心。
小白的手轻轻按在刘子云腕上。他感到一丝微凉的神力渗入皮肤,压制住身体因这熟悉又陌生的恐怖气息而本能涌起的躁动杀意。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妖魔攻势,但这弥漫在关内关外每一个角落的血、煞、铁与绝望交织的沉重…却像极了他心底那永远无法渡过的幽冥彼岸。
不渡关。 它隔绝了人间烟火,也隔绝了“屠夫”的过往。此地非净土,乃是血肉磨盘。镇守者以己为薪柴,焚烧于人族与异域的修罗边境。而那幽深断崖之下,便是魔吼妖啸的九渊绝地——此处,亦是刘子云踏足人间之后,最接近地狱的所在。
刘子云看着少女,眼中带着温和的探询:“据闻女娲一族的修为,皆止于归藏境?”
少女轻轻颔首:“确是如此,此乃我族眼下难以逾越的境界关隘。公子与我同在此境巅峰……”她话语一顿,望向远方翻涌的妖云,“这关下的杀伐因果,层次远超寻常。以你我之力,贸然牵扯其中,恐怕力有不逮,自陷险境。”
刘子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淡淡问道:“即便如此……你身负人间共尊的女娲血脉,既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眼见妖魔侵扰,生灵受难,便只能选择……旁观么?”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质问。
“公子竟不知此中缘由?” 少女唇边笑意更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
刘子云沉默下来。
他目光扫过城关旁集结的人群,那些人影林立,面对关下汹涌的妖魔狂潮,竟无半分惶恐。他们姿态各异,却像是严丝合缝的精密机括——有术士指诀翻飞引动地脉之火,武修刀罡如练交织成网,更有阵师身影穿梭加固光幕……每个人都精确地嵌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将力量源源不绝汇向关隘之外。没有嘶喊,只有密集的破空声与能量撞击的爆鸣在风中回荡。
“走吧,来此处不是为了这些。” 刘子云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从那片沉默而高效的战场边缘彻底收回,语气里带着不容分说的笃定。仿佛那关下的惨烈与城墙上众人机械般的坚守,都已是翻过的一页书。
他不再停留,步履沉稳地朝着关隘侧后方那条更为幽僻、几乎被阴影覆盖的石径走去。那石径蜿蜒向上,朝着苍鹰盘旋的山巅延伸。
石径狭窄,只容一人,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将身后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能量爆鸣推得模糊遥远。粗粝的石阶残留着岁月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污渍痕迹,踩上去有种奇异的干涩感,两人的脚步声在寂寂山壁间显得格外清晰。
刘子云与小白刚踏近那片区域,正遇上那白衣剑修与一位斜提着黝黑长枪的魁梧汉子在交谈。
本是寻常的一幕,却在魁梧汉子眼角余光瞥见刘子云身影的瞬间崩裂!
汉子猛地转过身,铜铃般的双目瞬间被血丝布满,一股暴戾的杀气轰然炸开,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凝滞!
“刘—子—云!” 这嘶吼如同受伤的凶兽,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裹挟着刻骨的怨毒,“我霍家上上下下三百一十七口!……我爹、我娘、我那尚未出阁的小妹!都是死在你这个魔鬼手上!”
他双臂肌肉虬结,死死攥着那柄沉重的长枪,枪尖因狂暴的真气灌注而发出凄厉的嗡鸣,遥遥直指刘子云,厉喝道:“今天!就在这儿!老子要用你的狗头祭我全族在天之灵!”
“啧,极致武夫的烛幽镜” 刘子云偏过头,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对身畔少女眨了眨眼,“咱俩对上,怕是够呛啊,小白,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边的流云,而非一位气势滔天的死敌。
话音未落的刹那——
嗡!
一道极细、极锐的幽芒毫无征兆地自他眉心绽开,并非凝结,倒像是撕裂虚空而出的异象。刹那间,一柄长仅三尺、通体笼罩在氤氲星屑流光中的奇异长剑悬浮而出!剑身无声流转,周遭的空气却骤然凝结出细密的冰纹,发出细微的清越铮鸣。
刘子云甚至没有看那如临大敌、气焰冲天的魁梧汉子一眼,目光随意地落在自己身前浮动的剑影上,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虽不知阁下是哪位遗孤,” 他指尖轻描淡写地抚过虚幻的剑脊,仿佛在弹奏无声的乐章,“但当年我剑下亡魂无算,于今,不过是尘埃里再添一粒罢了。”
白衣剑修闻言,眼神骤然冰冷如霜。
“你师兄宋青梧之死,我亦痛心疾首,未曾推卸分毫。然而你此后滥杀无辜,我以为便是终结!小乙……”
他话音猛地一滞,目光死死锁住刘子云,“你竟敢当着我的面举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