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太师蔡京的轿子转过街角时,轿夫突然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蔡京撩开轿帘。
\"回太师,是个小叫花子...\"轿夫指着蜷缩在墙角的瘦小身影。那孩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盐引凭证,已经昏死过去。
蔡京眯起眼睛。他认得这种凭证,是最新发行的\"北伐特供盐引\"。孩子脏兮兮的衣领上,还别着一枚褪色的潼关守军番号牌。
\"扔到乱葬岗去。\"太师放下轿帘,丝绸帘幕拂过孩子青紫的脸颊,\"晦气。\"
轿子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蔡京刚迈进花厅,就听见童贯尖细的笑声:\"太师来迟了,该罚酒三杯!\"
花厅里坐着七八个朝中要员,户部侍郎王黼正给众人展示一叠地契:\"...扬州最好的盐田,都在这儿了。\"
\"听说两浙路闹得厉害?\"蔡京慢条斯理地抿着茶。
王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灶丁,剩下的都老实了。\"他凑近低声道,\"下官刚收到消息,陛下又要加发茶引...\"
童贯突然咳嗽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驿卒跪在廊下:\"诸位大人,潼关急报!辽国使节团已过黄河,三日后抵京!\"
花厅里霎时鸦雀无声。蔡京的茶盏停在半空,一滴茶水溅在袖口的仙鹤纹绣上。
\"来的倒是时候。\"太师忽然笑了,\"正好让辽人看看,我大宋如今兵强马壮...\"
\"兵强马壮?\"童贯尖声打断,\"韩世忠的折子还在陛下案头呢!潼关守军连冬衣都凑不齐!\"
蔡京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卷名单:\"所以需要诸位齐心协力。明日的募捐大典,每位认捐不得少于...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雨幕中,一队骑兵踏着泥水冲进皇城。为首的岳飞摘下斗笠,雨水顺着他的甲胄流成小溪。宫门侍卫查验腰牌时,注意到岳将军腰间佩刀换成了普通的制式军刀——那柄御赐的沥泉枪,据说典当了给伤兵买药。
\"陛下在文德殿。\"侍卫低声道,\"辽国使节提前到了。\"
文德殿内,赵桓正盯着辽国国书上的火漆印出神。印纹是只展翅的海东青,利爪下踩着块残缺的地图——隐约能认出是幽云十六州的轮廓。
\"宣。\"
辽国正使耶律余睹昂首进殿,狼皮大氅上的水珠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他身后跟着个黑袍文士,低垂的面庞隐在兜帽阴影里。
\"大辽皇帝有旨。\"耶律余睹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幽州口音,\"宋国若愿岁增银绢各十万,我朝即刻退兵...\"
殿中侍立的韩世忠猛地握紧刀柄。老将军这几日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退兵?\"赵桓突然笑了,\"贵国三十万大军,如今还剩多少?\"
耶律余睹脸色一变。他身后的黑袍文士突然上前半步,袖中滑落一卷竹简:\"宋主不妨看看这个。\"
竹简展开的刹那,韩世忠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份密密麻麻的名单,记录着大宋各州县驻军的精确人数、装备情况。更可怕的是,末尾还附着几张盐引发卖的密账——连昨日才拟定的茶引章程都在其中。
\"看来贵国的纸,比本使的刀还快。\"耶律余睹得意地捋着胡须。
赵桓的表情丝毫未变,指节却在御案上扣出轻响。他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惶——除了蔡京。太师正专注地抚平袖口褶皱,仿佛对竹简上的内容毫不意外。
\"三日后再议。\"皇帝突然起身,\"退朝。\"
当夜,皇城司的密探倾巢而出。他们踹开户部书吏的宅门时,发现主人已经悬梁自尽,地上散落着烧到一半的账册。更蹊跷的是,童贯府上一个负责采买的太监,被发现溺亡在汴河支流,怀里却揣着泉州海商的密信。
子时的更鼓响过,岳飞按剑巡视宫墙。他在角楼阴影处发现个蜷缩的身影——是白天那个昏死的小叫花子。孩子的手里还攥着盐引凭证,胸口却已经没了起伏。
\"将军...\"随行的亲兵声音发颤,\"这孩子是潼关退下来的伤兵,领了盐引想去江南支盐...\"
岳飞解下披风盖住小小的尸体。月光下,他看见孩子腰间别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栓子\"二字。
与此同时,汴河某条画舫上,黑袍文士正在向蔡京敬酒:\"太师果然神机妙算。宋主现在怕是疑神疑鬼,看谁都是细作。\"
蔡京把玩着酒杯:\"告诉你们皇帝,幽云十六州可以谈,但要加上...\"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梆子声打断。对岸皇城司的灯笼连成火龙,正挨家挨户搜查。
\"该收网了。\"太师微笑着将酒杯扔进汴河,看着它在漩涡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