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看得有趣,周天成最开始的惊讶和迷茫不是骗人的。
这说明,他的家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周天成这些事情。
但从惊讶到回想,从镇静到微笑,短短时间内,似乎周天成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
“怎么样,周先生,你家里的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些事情吗?“
谢老的话慢慢传了过来,带着威压,带着追问:
“你,有什么想给我说的?”
水榭外的风轻轻吹过,帘子沙沙作响。
周天成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
他的目光看向谢老,轻轻说道:
“谢老,我爹周卫刚,是东齐国山南县周家坞人。”
“我娘苏云绣,现在也是东齐国山南县周家坞人。”
“我小妹周小杏,出生就是东齐国山南县周家坞人。”
“我,周天成,还是东齐国山南县周家坞人。”
“这还不够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水榭中一片寂静。
边上煮茶的俏女郎被这气氛惊吓,一双眼睛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不敢吭声。
“哈哈哈哈,够了,够了,完全够了。”
谢老爽郎的大笑起来。
是呀,都是东齐国人,都是山南县周家坞人。
这还不够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比什么花言巧语的解释,都来得更直接,更坚决。
几句话完全打消了他心中的疑心。
他们是东齐国的人,是东齐国山南县周家坞人。
不是西秦国的人,不是大周国的人,够了!
谢老笑得开心之际,脸色一白,忍不住连声咳呛起来。
煮茶的俏女郎连忙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看来这个动作在这几日经常在做,相当熟练。
亭外守候的一个飞鹰卫闪身进来,递上了一料药丸。
“谢老,快些吃药吧。”
周天成赶紧从壶中倒上一杯温水,递过去。
谢老喝下药丸,喘息片刻,显然好了很多。
“谢老,您这是心口痛?...”
周天成这才开口发问,他看得出来,这个病来的很快,有一点像前世心绞痛的症状。
他前世有个表叔,和谢老发作时候的样子差不多,随身带着一瓶硝酸甘油。
谢老脸色渐渐恢复如常,道:
“对,七八年的老毛病了,有时候心口突然那样一痛,只要及时服药就行了。”
看起来,谢老喝的药丸也是特制的。
只是不知道,和前世治疗心绞痛的硝酸甘油效果相比如何。
这一世当然没有办法制出硝酸甘油来,但可以用其它中药代替。
中药治根,还是很有作用的。
他记得有一次和表叔聊天,谈到中药治疗,表叔兴致勃勃,还给他背了一个治疗心绞痛最有效的中药方子,叫什么苏合香丸。
说是用苏合香、安息香、冰片、水牛角浓缩粉等多种药物组成。
周天成想了片刻,还是微笑着说:
“谢老,我突然想起一个能治疗心口痛的方子。但我不通医理,不知是否有用,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
于是缓缓背出苏合香丸,以及它的药物成分。
谢老果然大感兴趣,在纸上记下这几样药物名称。
“这几种药物,除了苏合香老夫没听说过,其它几味药,我倒是知道。”
谢老微微一动,心中对这个方子充满期许。
他现在用的药物中,就有安息香和冰片的成分。
制作药丸的太医说过,这个药丸只有一半效果。
有一个极有效的古方药丸制作法已经失传,否则治疗效果加倍。
莫非周天成背出的这个方子,就是失传的哪个药方?
那个飞鹰卫反而是吃了一惊,开口说:
“谢老,苏合香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一时记不得了.....”
他苦苦回想了片刻,不太肯定的说:
“好像,是听一个南楚国来的客商说起来过....”
周天成印象中,表叔说过,苏合香原产东南亚一带。
他点点头,这倒是对上了,连忙补充说:
“是的,苏合香生长环境没有在极寒之地。应是生长在温暖炎热的南方环境,可以从这些地方下手寻找。”
话说回来,有了这个名称和大致范围,飞鹰卫要找到这类药物,比常人要容易的多。
而且如何配方,自然是有专门的医生去配制,去试验。
古代的中医水平,其实非常之高。
谢老向周天成注目一笑:
“谢谢周先生赐方,若是效果良好,倒是救了我等好多身患此疾的人。”
周天成慌忙摆手,道:
“举手之劳,哪敢让您称我为周先生,你就叫我周天成,或是小周就行。”
谢老哈哈一笑,从善如流。
“好,就叫你小友吧,我们继续说下去吧。”
他指指那首没有写完的诗,道:
“我看你写的边塞诗悲壮大气,这几天来,你的奇思妙想又与军中事务有关,莫非,你有意在军中发展?”
周天成心头苦笑。
我哪里是有意在军中发展?
穿越过来就是打生打死,一步一步的逼到这里。
我倒是想鲜衣怒马,诗酒天下,权柄在手,美女相随。
可是这一切,离我好远好远。
谢老这一问,他已有所准备,正好把心中迷茫提出来,让谢老这个见多识广的人物给他提点。
“不瞒谢老,昨天杜大帅曾问过我,有无意向投身到军营,我第一时间没能回答上来.....”
“实话实说,我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已要走哪一条路,否则当时就会一口答应下来....”
“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夜,但还是不知道,自已要往哪里走,只是觉得,条条路都好难好难。”
“连想安安静静的、平平凡凡的活下去,都好难好难...”
他的话语很轻,慢慢回荡在水榭里。
但他的话,引起了水榭里这几人的共鸣。
是啊,出身豪门世家,勾心斗角中走到现在,磕磕碰碰。
别人眼中的风光,却是风刀霜剑严相逼。不难吗?
是啊,出身军人家庭,习武多年进入飞鹰卫,貌似横行无忌。
却是经过了多少回血雨腥风后才活下来,不难吗?
是呀,出自平民之家,幸运之下进入都督府当个婢女。
看似轻松自在,却在战战兢兢中不敢有一丝懈怠,不难吗?
这世间的方方面面,有哪一个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