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卯时三刻,青铜钟摆叩响的余韵尚在九曲回廊间萦绕,值夜家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顺着青石板路传来,踏碎了满庭月光。可这雷打不动的晨规,自打沈落雁嫁入揽月阁,便时常被一声懒洋洋的抱怨撕破——\"锦儿!把那破锣给本妃扔湖里去!再敲下去,湖里的锦鲤都要学会打更了!\"
锦儿端着鎏金面盆跨进内室时,正见自家王妃裹着鸳鸯戏水锦被在床上扭成麻花,松垮的堕马髻歪在一侧,几缕被香汗濡湿的发丝粘在泛红的脸颊上,活像只刚从蜜罐里打滚出来的小兽。面盆里的温水氤氲着热气,映得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明明灭灭:\"我的王妃娘娘,\"锦儿忍着笑将水盆搁在螺钿镶嵌的妆台上,\"今儿该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管家已在廊下候了三刻钟,胡子都快愁白了。\"
沈落雁埋在芙蓉软枕里闷哼一声,声音含混不清:\"不去。\"
\"老夫人最是看重晨昏定省的规矩...\"
\"不去就是不去!\"她猛地坐起,锦被哗然滑落,露出藕荷色里衣上那只歪歪扭扭的金线狐狸——那是她熬了三夜绣的\"心尖宠\",针脚错得能夹死蚊子,狐狸尾巴还少了一截,说是\"艺术留白\"。\"昨儿去趟听雨轩就走了三百零八级台阶,本妃这腰怕是要折成两截,哪还有力气给人作揖?\"
话音未落,雕花菱格门\"吱呀\"推开道缝。萧玦身着墨色暗纹常服立在门前,晨曦勾勒出他肩背挺拔的轮廓,手里白瓷碗中燕窝粥正冒着袅袅热气,碗沿还沾着几颗未化的冰糖。他看着床上炸毛的小妻子,眼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墨色眸子里漾起细碎的光:\"又在跟谁置气?\"
沈落雁眼睛瞬间亮如檐角新摘的星辰,三两下掀开被子扑进他怀里,声音委屈得像含了蜜饯的糯米团子:\"王爷~ 你听听这王府的规矩,天不亮就得跟打鸣的公鸡似的爬起来,见了人就跟提线木偶似的行礼,比相府后院会说话的鹦鹉还累!\"她揪着他腰间玉带晃了晃,发间碎钻步摇蹭得他下颌发痒,\"人家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实在没力气去请安嘛...\"
萧玦无奈地拍拍她后背,对锦儿递了个眼色。锦儿心领神会地福了福身退出去,顺带将鎏金香炉往内室挪了半尺,让安神香的青烟更密地漫开,裹住两人相依的身影。\"母亲那边本王去说,\"他低头时,雪松香气混着燕窝粥的甜香拂过她发顶,\"只是这王府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沈落雁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睡意,像落了晨露的蝶翼,\"你看那晨昏定省,每天跟打仗似的紧张,不如改成三日一次?本妃要睡美容觉呢~\"她掰着手指头晃到他眼前,赤金护甲在晨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还有那些下人,整天板着脸跟奔丧似的,以后见了本妃不许动不动就跪,该唠嗑唠嗑,该偷闲偷闲!\"
萧玦看着她指尖晃悠的赤金护甲,突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传来闷闷的声响:\"你这是来当王妃的,还是来拆本王王府的房梁?\"
\"当然是来当你王妃的呀!\"她蹭了蹭他胸口的盘金蟒纹,丝质衣料磨得脸颊发痒,\"可当王妃也不能累成药渣吧?昨儿那个新来的小丫鬟,见了我就抖得跟筛糠似的,我问她话,她牙都在打架,多可怜呀~\"
萧玦失笑,指尖轻轻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垂,触感细腻如暖玉:\"好,都听你的。\"
\"真的?\"她眼睛亮得惊人,像落了满眶的星辰,\"王爷可不许骗我!\"
\"嗯,\"他点头,故意拖长了语调,喉结在晨光下滚动出好看的弧度,\"不过...\"
\"又要提条件!\"沈落雁立刻嘟起嘴,腮帮鼓得像只偷喝了蜜的小兽,\"说吧,这次又要本妃做什么?\"
\"以后不许再碰针线了,\"萧玦指了指她里衣上那只缺了条腿的狐狸,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本王瞧着它,比瞧着三皇子那堆烂摊子奏折还头疼。\"
\"小气鬼!\"她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蹭了蹭他胸膛,发间珠翠扫过他衣襟,\"知道了知道了,都听你的~ 不过下次我要绣只凤凰,保证不缺胳膊少腿!\"
萧玦笑着摇摇头,刚转身要去前院处理公务,就听见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呼喊:\"锦儿!快去把管家叫来,本妃要颁布新规矩!\"
管家匆匆赶来时,只见沈落雁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缠枝莲纹茶碗,头上歪戴着支白玉簪,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倒有三分当家主母的派头,七分古灵精怪的俏皮。\"王妃召见老奴?\"管家躬身行礼,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里衣上那只\"残疾\"狐狸,险些没绷住表情。
\"嗯,\"沈落雁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鎏金茶托在日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本妃瞧着这王府规矩太繁琐了,从今日起,晨昏定省改成三日一次,本妃和王爷要睡养颜觉。\"她顿了顿,眼尾扫过管家煞白的脸,故意拖长了语调,\"还有你们下人,以后见了本妃不用行大礼,该擦窗擦窗,该喂鱼喂鱼,别跟木桩子似的戳着!\"
管家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这可是摄政王府!规矩严得能吓死初生的犊儿,怎么王妃进门才三日,就要把祖宗家法全掀了?
\"怎么?有意见?\"沈落雁挑眉,茶碗在掌心滴溜溜转了个圈,茶汤险些晃出来。
\"没...没有...\"管家连忙拱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是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那边本妃自会去说,\"她摆摆手,发间玉簪上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花,\"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本妃的揽月阁,没有本妃传唤,就算是王爷,也要在门外候着!\"
这话刚落,萧玦恰好掀帘进来,闻言挑了挑眉,墨玉腰带扣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管家吓得差点跪下去,声音都在发颤:\"王妃,这...这于礼不合啊...\"
\"如今本妃说的话就是礼!\"沈落雁站起身,十二幅罗裙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就这么定了,你去传话吧。\"
管家哭笑不得地退出去,刚到月亮门就听见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王妃要改规矩!以后不用天天去松鹤堂了!\"
\"真的假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寅时三刻就起来洒扫了?\"
\"可不是嘛!王妃还说让咱们该笑就笑,别绷着张脸呢!\"
\"太好了!以前连咳嗽都得掐着嗓子,这下可算解放了!\"
管家咳嗽一声,下人们立刻噤声。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维持着威严,却难掩语气里的笑意:\"都听好了,王妃有令:晨昏定省改为三日一次,见了王妃不必行大礼。还有...揽月阁非请莫入,违令者...罚抄《王府家规》百遍!\"
下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虽然不敢大声喧哗,脚步却轻快了不少,几个年轻的小厮甚至偷偷比了个手势。
萧玦看着沈落雁叉腰得意的模样,忍不住走过去,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这下满意了?\"
\"当然满意啦!\"她立刻扑进他怀里,手指勾着他腰间的玉佩晃悠,\"还是王爷最好,什么都依着我~\"
\"是是是,\"他无奈地摇头,语气却宠溺得能滴出水来,\"谁让你是本王的掌心宝呢。\"
\"那我要是把你的书房改成暖房,你也依我?\"
\"嗯。\"
\"把你的玄铁盔甲熔了给我打金镯子?\"
\"嗯。\"
\"我要是...\"
\"再闹就不给你买城南甜心坊的糖糕了。\"
沈落雁立刻闭上嘴,乖乖地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突然想起前世在相府,连吃块桃花酥都要看继母脸色,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
萧玦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鼻尖蹭过她柔软的发丝:\"怎么了?\"
\"没什么,\"她蹭了蹭他衣襟,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有你真好。\"
萧玦收紧手臂,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这个小作精正在用她独特的方式,把这规矩森严的王府,变成真正属于他们的温暖港湾。
不出三日,沈落雁改规矩的事便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摄政王妃把王府规矩全掀了!\"
\"可不是嘛!现在王府下人都能跟主子唠家常了,日子过得比咱们平头老百姓还滋润!\"
\"啧啧,这作精王妃可真有本事,连摄政王都拿她没辙!\"
\"要我说啊,这才叫过日子呢!哪像咱们家,规矩多如牛毛,喘口气都怕犯了忌讳...\"
沈落雁倚在萧玦怀里听锦儿学舌,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珠翠叮当作响:\"王爷你听,我就说我的法子好吧!\"
萧玦刮了刮她的鼻子,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是,你最厉害。\"
\"那是!\"她扬起下巴,发间珠翠跟着晃动,\"以后我还要把王府改成全京城最舒服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羡慕咱们!\"
\"好,本王等着。\"他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只觉得这满室的规矩教条,都不如她眼下这一弯笑眼重要。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沈落雁突然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王爷,明天我们去逛街吧?\"
\"好。\"
\"还要买一百只风筝!\"
\"嗯。\"
\"还要你背着我逛!\"
萧玦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细腻柔软:\"你呀,真是越来越会作了。\"
\"那你还宠不宠?\"她仰起脸,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宠。\"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的温柔与宠溺都融在这个浅尝辄止的吻里。
就这样,沈落雁用她的作精本事,一点点软化了摄政王府百年的冰冷规矩,也彻底融化了那位冰山王爷的心。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充满了数不清的甜蜜与欢笑,让整个京城都不得不承认——这位作精王妃,确实把日子过成了人人称羡的神仙模样。揽月阁的屋檐下,从此多了位敢说敢作的女主人,而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甘之如饴地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任由她在这方天地里,将\"作精\"二字,活出了别样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