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剑风云录·梅夫人篇》中篇!燕府危急;
清同治四年,沧州燕府。
这是一个暮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燕府的庭院里,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微风轻拂,带着些许花香,穿过雕花的窗棂,悄悄地溜进了西厢房。
然而,这柔和的晚风却无法吹散燕北渂眉间的阴郁。他静静地站在窗前,宛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了院子里那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上。
那梅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粉色的花瓣如雪般飘落,仿佛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但燕北渂的眼神却比北地的寒冬还要冷冽,没有丝毫的暖意。
\"少爷,梅夫人派人来问,您今晚...\"
小厮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开口。
\"告诉她,我有事。\"
燕北渂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今晚我去素兴苑。\"
小厮应声退下,脚步声渐行渐远。燕北渂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信,指尖在信封上轻轻摩挲。这封信是给白素心的,他必须向她解释清楚,哪怕解释一千遍、一万遍。
三年前那个春日,他掀开红盖头时见到的那张含羞带怯的脸,至今仍是他心中最温暖的记忆。白素心——名门白家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不仅容貌不输任何人,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三年来,她将燕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下人和蔼可亲,对他体贴入微。
\"我有她就够了。\"
燕北渂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剑的剑穗——那是白素心亲手为他编织的。
可就在半月前,母亲突然将他叫到祠堂,以死相逼要他娶那个从烟花之地出来的梅若雪为二房。他至今记得母亲当时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逼迫她做出这个决定。
\"素心是我一生要守护的,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新婚之夜,他对着白素心的泪眼如此承诺,却无法解释为何要接受这门婚事。
梅若雪确实有几分姿色,她的眉毛如柳叶般细长,眼睛则像丹凤一样妩媚,肌肤白皙如雪,宛如凝脂一般。然而,燕北渂却对她毫无兴趣,因为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算计和谄媚的笑容,这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更令燕北渂感到不安的是,自从梅若雪进入燕府后,一系列奇怪的事情就接连发生。首先是库房的账目出现了差错,原本清晰明了的记录变得混乱不堪,让人摸不着头脑。接着,府中的几个老仆也莫名其妙地被辞退了,他们都是燕北渂从小看着长大的,对燕府忠心耿耿,却突然遭到这样的待遇,实在让人费解。
最让燕北渂无法接受的是,他珍藏多年的几本剑谱竟然也不翼而飞了。这些剑谱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不仅是他剑术的精髓所在,更是他多年来的心血结晶。如今剑谱失踪,燕北渂心急如焚,却毫无头绪。
\"母亲为何要逼我娶她?\"
这个疑问日夜折磨着燕北渂。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佩剑,决定出门散心。或许拜访老友能让他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家。
\"告诉少夫人,我去拜访李公子,晚些回来。\"
他对守在院外的丫鬟吩咐道,随即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离开了燕府。
夜色渐深,白素心独自坐在东苑的梳妆台前,手中握着燕北渂留下的信。信纸上的字迹有些凌乱,显示出写信人内心的不平静。她轻轻抚过那些字句,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刻在她心上。
\"素心吾爱,见字如面。今日又未能与你共进晚膳,实乃我之过。梅氏之事,非我所愿,更非我所喜。母亲之命难违,然我心只属你一人...\"
一滴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白素心急忙用帕子擦拭,生怕毁了丈夫的字迹。她不是不明白燕北渂的苦衷,也不是不信任他的感情。只是每当看到梅若雪在府中招摇过市,用那双涂着蔻丹的手抚摸燕北渂的衣袖时,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疼痛。
\"少夫人,老夫人来了。\"
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白素心慌忙擦干眼泪,整理衣襟起身相迎。燕母很少在深夜造访,这必定有要事。
燕母一身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显得格外憔悴。她挥手屏退下人,拉着白素心的手在榻上坐下。
\"素心,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燕母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婆婆言重了,媳妇不委屈。\"
白素心低头回答,声音轻柔却坚定。
燕母长叹一声。
\"我知道北渂心里只有你,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白素心抬头,看到燕母眼中含着的泪水,心中一惊。
\"梅若雪...她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
燕母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手上有我们燕家的把柄。\"
\"把柄?\"
白素心困惑地皱眉。
燕母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燕家祖传的信物。
\"二十年前,你公公与人比武,不慎伤了人命。那人虽是个江湖败类,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当时有人目睹了全过程,还...还拿走了燕家的祖传宝剑'寒霜'作为证据。\"
白素心倒吸一口冷气。燕家以剑术闻名,祖传宝剑被盗,这是何等耻辱!
\"梅若雪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把剑,还声称有当年的人证。\"
燕母的手微微发抖。
\"她威胁说,若不让她入府为妾,就将此事公之于众。燕家百年声誉,北渂的前程...都会毁于一旦。\"
白素心只觉得一阵眩晕,她紧紧握住燕母的手。
\"婆婆,此事北渂可知?\"
燕母摇头。
\"我怎敢告诉他?他性子刚烈,若知道真相,只怕会立刻杀了梅若雪,那样就正中敌人下怀了。\"
\"敌人?\"
白素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燕母神色更加凝重。
\"我怀疑梅若雪背后有人指使。她入府后,一直在打探燕家剑谱的下落。素心,你要小心,她可能会对你不利。\"
白素心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婆婆放心,我会保护好燕家,也会保护好北渂。只是...梅若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剑谱,或者...复仇。\"
燕母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二十年前那件事,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白素心和燕母同时噤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时候不早了,婆婆早点休息吧。\"
白素心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同时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有人\"二字。
燕母会意,起身告辞。
\"你也早些歇息,别等北渂了,他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送走燕母后,白素心站在窗前,望着月色下摇曳的树影,心中思绪万千。她终于明白了丈夫的痛苦和婆婆的无奈,也看清了梅若雪的危险。燕家正面临一场看不见的暴风雨,而她,白素心,必须成为那道守护家园的屏障。
与此同时,在梅兴苑的暗处,梅若雪收回了贴在墙上的耳朵,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她转身走向内室,从床底暗格中取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正是燕家失踪多年的\"寒霜\"剑。
\"燕北渂,你以为躲着我就有用吗?\"
她轻声自语,指尖划过锋利的剑刃。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今天的燕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原来府中两位夫人同时有了身孕,这双喜临门的消息让整个燕府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北剑燕北渂正在练武场习剑,一招\"长虹贯日\"刚使到一半,贴身小厮阿福就跌跌撞撞地跑来,脸上堆满了笑。
\"老爷!大喜事!大夫刚给大夫人诊过脉,确认是喜脉!\"
燕北渂手中的长剑突然失去了控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咣当\"一声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仿佛是燕北渂心中震惊的回响。
这位在江湖上以冷酷无情、剑术高超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剑客,此刻竟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威严。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是一个突然遇到了极其可怕事情的毛头小子一样,显得手足无措。
燕北渂的手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紧紧地抓住了阿福的肩膀,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当真?素心真的有孕了?\"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内心的震惊和无法置信。
\"千真万确!大夫说已两月有余。\"
阿福被摇得头晕,却仍咧嘴笑着。
燕北渂心急如焚,他完全顾不上换下那已经被汗水湿透的练功服,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衣物。他的步伐快如疾风,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素兴苑狂奔而去。
在穿过那曲折蜿蜒的回廊时,燕北渂的速度丝毫未减。突然,一个小丫鬟出现在他的前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胎药。由于燕北渂的速度太快,小丫鬟根本来不及躲闪,两人眼看着就要撞个正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燕北渂猛地一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小丫鬟。然而,小丫鬟却被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药碗也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脱手。只听那小丫鬟发出一声惊呼,声音在寂静的回廊中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惊叫声所惊扰。
\"老爷恕罪!\"
小丫鬟慌忙跪下。
燕北渂却大笑着一把扶起她。
\"赏!统统有赏!\"
说着从腰间解下钱袋,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塞给小丫鬟。
\"去告诉厨房,今晚全府加菜!\"
素兴苑内,白素心正挺着尚未显怀的肚子,亲自整理着房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衬得她肤若凝脂。她将燕北渂常看的兵书一本本归位,手指抚过书脊时,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白素心惊得手中书册落地,回头见是丈夫,这才抚着胸口嗔怪道。
\"北渂,你这般莽撞,吓着孩子可如何是好?\"
燕北渂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将妻子打横抱起,在原地转了个圈才轻轻放下。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白素心尚且平坦的小腹,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素心,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白素心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轻轻拍开他的手。
\"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她眼角眉梢却尽是甜蜜。
\"大夫说胎象很稳,你莫要担心。\"
两人相拥着在窗边的软榻坐下,燕北渂将耳朵贴在妻子腹部,仿佛真能听见什么动静似的。白素心纤细的手指穿梭在他束起的发间,柔声道。
\"若雪妹妹那边也诊出了喜脉,算日子与我只差半月。老夫人高兴坏了,说燕家这是双喜临门。\"
听到\"若雪\"二字,燕北渂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直起身子,眉头紧锁。
\"别提她,她怀孕…\"
语气冷得像腊月里的冰碴子,白素心发现丈夫露出一种怀疑的目光,但转瞬即逝。
\"我燕北渂今生有你就够了。\"
白素心轻叹一声,握住丈夫的手。
\"北渂,她终究是你的平妻,如今又有了你的骨肉...\"
\"那又如何?\"
燕北渂冷哼一声。
\"要不是母命难违;我怎会...\"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噤声。
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而入,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发间的翡翠簪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见儿子儿媳都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
\"都在呢,正好。\"
\"母亲。\"
燕北渂起身行礼,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老夫人摆摆手,径直走到白素心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
\"气色不错,但也要多休息。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府里杂事就交给管家处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百子图的香囊。
\"这是我去大悲寺求来的,你随身带着。\"
白素心恭敬接过。
\"谢母亲挂念。\"
老夫人又嘱咐了些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忽然话锋一转。
\"若雪那边身子似乎弱些,我去看看她。\"
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北渂,一碗水要端平。\"
待老夫人走后,白素心明显感觉到丈夫周身气压又低了几分。她故意岔开话题。
\"北渂,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像谁多一些?我希望眼睛像你...\"
燕北渂神色这才缓和,重新将妻子搂入怀中。
\"鼻子要像你,小巧精致...\"
两人正温馨私语时,谁也没注意到窗外梅若雪的贴身丫鬟悄悄退去,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自家主子。
梅园内,梅若雪斜倚在贵妃榻上,听完丫鬟的汇报,手中绣着梅花的帕子已被绞得变了形。她生得极美,柳叶眉下是一双含情目,只是此刻眼中满是阴鸷。
\"好一个鹣鲽情深。\"
她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白素心,你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永远独占夫君的心?\"
贴身嬷嬷凑上前低声道。
\"二夫人,老奴已经按您的吩咐,联系了城东的王婆子...\"
梅若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记住,要做得干净,绝不能让人起疑。\"
她从枕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嬷嬷。
\"这些银子先给她,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嬷嬷掂了掂分量,谄笑道。
\"二夫人放心,那王婆子接生三十年,手上经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保准万无一失。\"
梅若雪望向窗外,素兴苑的方向隐约传来欢声笑语。她红唇微启,轻声呢喃。
\"白素心,我要让你尝尝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滋味...\"
与此同时,素兴苑内,白素心忽然打了个寒颤。燕北渂立刻察觉,紧张地问道。
\"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白素心摇摇头,勉强笑道。
\"可能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燕北渂失笑。
\"才两个月大,哪会踢人?\"
他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
\"定是这小家伙迫不及待想见爹娘了。\"
白素心靠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却总觉得有什么阴影笼罩在心头。她望向窗外盛放的梅花,不知为何,那艳红的花色今日看起来竟有几分刺目。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白素心已怀孕七月,梅若雪也即将临盆。燕府上下忙碌着准备迎接两位小主人的到来,谁也没注意到梅若雪近日频繁接见一个面生的婆子。
这日深夜,梅兴苑厢房内,梅若雪与一个黑衣男子密谋至三更。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第二日她又命心腹管家赵全;就将徐嬷嬷找来。
\"记住,白氏生产时,你要想办法...\"
梅若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作耳语。
徐嬷嬷面露难色。
\"二夫人,这...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梅若雪冷笑一声,又从妆奁中取出一对金镯推过去。
\"天谴?我梅若雪就是天!\"
她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你放心,只要你办成此事,我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徐嬷嬷盯着那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金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终于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