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亚娜:陛下,如今徐有贞交出了兵权,但一些案子必须办
夜露打湿了营帐的帘角,朱祁钰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站在烛影里的琪亚娜。
她肩上的披风还带着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左襟被风掀起一角,隐约露出锁骨下方那片淡粉色的疤痕——那是烙铁烫过的痕迹,像朵扭曲的花,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你说的‘案子’,是指徐有贞留下的旧账?”朱祁钰放下朱笔,声音沉得像帐外的夜色。
琪亚娜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是。”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他强迫阿依娜喝下催孕药那天起,到他兵败后仍不死心,派人刺杀陛下,再到……”她顿了顿,喉间像卡着砂砾,“再到阿娅被他掳走,不明不白怀了身孕,那孩子至今不知生父是谁。
还有赵岩……他生前替陛下查徐党旧案,最后却死在徐有贞的暗箭下。这些,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祁钰看着她肩上的疤痕,忽然想起初见时,她总穿着高领衣衫,连沐浴时都要避开旁人。
那时只当她性情内敛,如今才知这内敛里藏着多少灼痛。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那疤痕上,声音低哑:“《商君书》有云,‘法者,所以爱民也’。徐有贞的罪,不止于拥兵自重,更在于践踏人伦,若不严惩,何以安民心?”
琪亚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意。她想起幼时听族中老人说过,战国时商鞅变法,虽严苛却重“民怨”,凡害民者必偿其罪。此刻朱祁钰引这句,竟是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陛下还记得林冲误入白虎堂之事吗?”
琪亚娜忽然开口,声音缓了些,“高俅为除林冲,先把宝刀卖给他,再诓他入白虎堂,只一句‘带刀擅闯’,便定了死罪。徐有贞的手段,与高俅何其相似?他给阿依娜的‘催孕药’,给阿娅设的圈套,甚至给赵岩安的‘通敌’罪名,哪一样不是精心设计的‘白虎堂’?”
朱祁钰沉默片刻,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徐有贞案”三个字。“你说得对。林冲尚有鲁智深野猪林相救,可阿依娜、阿娅、赵岩……他们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明日起,重审徐有贞案,你随我一同旁听。”
次日清晨,临时设在内阁的审案处挤满了人。徐有贞穿着囚服跪在地上,头发散乱,却仍梗着脖子,见琪亚娜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徐有贞,”朱祁钰坐在主位上,声音冷如冰霜,“琪亚娜指控你强迫阿依娜饮药、掳掠阿娅、残害赵岩,可有此事?”
徐有贞冷笑:“陛下明鉴!皆是污蔑!阿依娜自愿饮药,阿娅本就是我的人,赵岩通敌叛国,死有余辜!”
“自愿?”琪亚娜上前一步,猛地扯开左襟,那道疤痕在晨光下格外刺眼,“那我这烙印,也是自愿的?你说阿娅是你的人,可她被掳走时,才十五岁!你给她灌的迷药,藏她的地窖,要不要我带大人去搜搜,看看那墙上还留着她抓挠的血痕?”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旁听的官员中有曾见过阿娅的,想起那姑娘先前怯生生的模样,再看琪亚娜肩头的伤,不由得窃窃私语。
徐有贞脸色发白,却仍嘴硬:“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证据?”
琪亚娜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扔在徐有贞面前。那玉佩裂了一道缝,上面刻着个“岩”字。“这是赵岩的遗物。他死前托人带给我,说他查到你私通瓦剌的书信,藏在府中密室。至于阿依娜的药,太医院的李院判可以作证,他曾偷偷给阿依娜诊脉,说那药里掺了虎狼之药,差点让她终身不孕。”
她每说一句,徐有贞的脸色就白一分。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呈上一叠书信:“陛下,在徐府密室搜出这些,确是与瓦剌往来的密信!”
徐有贞瘫在地上,像被抽走了骨头。琪亚娜看着他,忽然想起阿娅前几日托人带的信,说她夜里总做噩梦,梦见自己抱着个不知是谁的孩子,站在悬崖边。阿依娜为此与她吵了一架,说她“不清不楚”,姐妹俩至今没说话。
“还有一事,”琪亚娜的声音低了下去,“阿娅的孩子……”
朱祁钰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不必查生父是谁了。”
琪亚娜深吸一口气,“那孩子是无辜的,但徐有贞的罪孽,不该让他背负。待案子结了,我带阿娅去江南,远离这是非地。”她顿了顿,看向徐有贞,一字一句道,“至于你,《史记》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罪,够你死三次了。”
徐有贞瘫在地上,再无辩驳之力。
审案结束时,夕阳正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琪亚娜肩头的疤痕上,竟像是给那道旧伤镀上了一层金边。朱祁钰走到她身边,递过一件披风:“都过去了。”
琪亚娜接过披风披上,遮住了那道疤痕。“谢陛下。”她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练兵场上传来整齐的呐喊声,那是重新整编的兵马在训练。
“赵岩的家人,我会厚待。”朱祁钰望着她,“你说的江南,若想去,我给你调一队侍卫护送。”
琪亚娜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等阿娅身子好些再说吧。眼下,还有些事没做完呢。”
她知道,徐有贞的案子结了,但阿依娜和阿娅的心病,赵岩未竟的心愿,还有她自己肩上那道疤里藏着的恐惧,都需要慢慢抚平。就像这营帐外的夜色,总要等第一缕晨光透进来,才能真正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