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冰刃藏·澜澜归
真空冰刃劈开死亡风暴的轨迹尽头!
那道被狂暴气劲裹挟、如同断头铡刀般锋利的紫檀木残片!在被冰刃切割偏转后!并未彻底湮灭!反而如同被地狱鬼手拨弄的毒镖!借着风暴爆发的混乱气流!无声无息!阴狠刁钻!直射萧韫后心!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萧韫靛青的袍袖在劲气余波中微微拂动,身形依旧如渊渟岳峙。劈开风暴的指剑已然收回,垂于身侧。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上,冰封的沉静如同亘古不变的寒玉。他仿佛并未察觉身后那足以洞穿金石的致命偷袭!亦或是……不屑一顾?
残片撕裂空气!带起的微弱尖啸被周遭器物爆裂的轰鸣彻底吞噬!锋锐的断口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淬毒的寒芒!距离那毫无防备的后心!仅余寸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一道月白的身影!如同早已预知了这阴毒轨迹的鬼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萧韫身后半步之距!
是周砚白!
他竟在风暴爆发、劲气乱流的瞬间!如同未卜先知般横移至此!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毫无表情!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寒潭映月!清晰地倒映着那道激射而来的紫檀残影!
他并未拔剑!也未格挡!
那只骨节分明、洁净如玉的手!以一种超越视觉极限的精准与从容!在残片即将洞穿萧韫后心的前一瞬!五指如同拂过琴弦般!极其优雅、极其迅疾地!在身前虚空一拂!
动作轻柔!如同掸去衣襟微尘!
然而!
一股无形无质、却凝练如实质玄冰的凛冽气劲!随着他指尖拂过的轨迹骤然爆发!如同在身前瞬间凝结出一堵透明的、坚不可摧的万年冰墙!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脆刺耳如同冰晶碎裂的脆响!
那道足以洞穿铁甲的紫檀残片!狠狠撞在这堵无形的冰墙之上!如同飞蛾扑火!瞬间被那极致冰寒与坚韧的气劲彻底冻结、粉碎!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冰晶粉末!无声地爆散开来!如同在萧韫身后炸开了一小片冰冷的星尘!随即被混乱的气流卷走、消散!
萧韫的身形纹丝未动。靛青的袍袖甚至未曾被那爆散的冰晶粉末沾染分毫。他缓缓侧首,目光如同穿透了身后那片尚未散尽的冰晶星尘,平静地落在周砚白那张温润依旧、却隐隐透着一丝冰寒煞气的脸上。
四目相对。
萧韫的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不起微澜。
周砚白的眼中,寒潭微澜,转瞬即逝,复归温润。
无声。无息。
唯有那爆散的冰晶粉末在昏光中缓缓飘落,如同无声的雪。
风暴的余烬在暖阁内缓缓沉降。
“澜儿——!我的澜儿——!!”
沈相凄厉的悲呼终于撕破了短暂的死寂!他踉跄着扑到榻边!老泪纵横!颤抖的双手想要触碰女儿血污狼藉的脸庞,却又在触及前猛地缩回!如同怕碰碎一件早已布满裂痕的琉璃!他死死盯着沈惊澜额角那道深可见骨、依旧汩汩渗血的狰狞伤口!看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喉咙里发出如同被砂纸磨过的、破碎的呜咽!
“相爷!夫人脉息尚存!当务之急是止血!静养!”黄院正低沉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他不知何时已无声出现在榻侧!深青官袍上几点猩红刺目!他动作快如鬼魅!早已打开随身携带的紫檀药箱!银针、药粉、棉纱在他手中如同最精密的武器!迅速而精准地处理着沈惊澜额角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动作沉稳得令人心悸!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切的混乱从未发生!
陆九渊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巨兽!僵立在风暴爆发的中心!脚下是碎裂的紫檀木屑、泼洒的药汁、熄灭的炭灰、以及那杯早已粉碎、药汁浸透地砖的狼藉!他赤红的双眼茫然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暖阁!扫过被黄院正紧急救治的沈惊澜!扫过老泪纵横的沈相!最后!那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萧韫与周砚白之间那片刚刚冰晶消散的虚空!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那身沾满炭灰、血污、药渍的破旧锦袍下!虬结的肌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捶打!紧绷到极限!又徒劳地松弛!那只刚刚砸碎了紫檀小几、几乎酿成大祸的拳头!指骨处皮开肉绽!鲜血混合着木屑缓缓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紧了他的心脏!比方才的暴怒更甚!比断腿的剧痛更甚!他差一点……差一点就亲手……亲手毁了屹川用命换回来的……澜丫头!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陆九渊那魁梧如山的身躯!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布满碎屑污秽的青金石地砖上!膝盖撞击的剧痛让他浑身猛地一颤!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猛地抬起那双沾满血污和木屑的巨掌!狠狠捂住了自己那张被络腮胡覆盖、此刻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压抑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从他粗壮的指缝间闷闷地、断断续续地挤出!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额角的血污和汗渍!从他粗糙的手指缝隙中汹涌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绝望的水痕!
“封锁府门!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沈相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老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凌厉与决绝!那是一个父亲在女儿濒死边缘被彻底激发的、不顾一切的护犊凶光!他死死盯着暖阁门口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仆役侍女!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压!“违令者!杖毙!”
“是……是!”仆役们如同被鞭子抽中!连滚带爬地仓惶退下!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黄院正手中银针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沈惊澜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沈相压抑的哽咽,以及陆九渊那如同困兽垂死般的、沉闷压抑的呜咽。
窗外,铅灰色的天光透过窗棂缝隙,吝啬地泼洒进来,将这片狼藉的暖阁映照得更加凄冷。
周砚白缓缓收回拂过虚空的手。指尖那点凝聚的冰寒气息悄然散去。他温润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扫过悲恸的沈相,扫过跪地呜咽的陆九渊,最终落在被黄院正紧急救治、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惊澜身上。
他走到榻边,俯身。动作轻柔地拂开沈惊澜额角被血污粘住的几缕湿发。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感受着那微弱却依旧顽强搏动的生命之火。
“相爷,”他抬起头,看向老泪纵横的沈相,声音温润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夫人伤势虽重,然心脉未绝,神魂深处尚有一线生机未泯。此间……血光冲煞,浊气深重,恐非养伤之地。不若……待夫人伤势稍稳,移驾江南旧邸?江南水土温润,草木清灵,或可……滋养神魂,涤荡沉疴。”
江南?
沈相浑浊的老泪猛地一滞!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混沌!江南!沈家祖宅!远离京城这吃人的漩涡!远离这金殿血污!远离这冰冷的宫闱倾轧!那是屹川……也是澜儿……儿时最无忧的时光所在之地!
“好……好!”沈相的声音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与决绝!他猛地抓住周砚白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回江南!回祖宅!老夫……老夫亲自护送澜儿回去!谁也别想再动她一根头发!”
周砚白微微颔首。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静立如渊的萧韫。
萧韫靛青的袍袖在昏光中纹丝不动。那张冰封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最深处,倒映着榻上沈惊澜苍白破碎的容颜,以及……周砚白温润如玉的侧影。
那目光深处,一丝极其幽微、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冷冽杀意,如同毒蛇吐信,一闪而逝。
快得如同幻觉。
却足以冻结灵魂。
也就在这缕杀意闪现的瞬间!
榻上!
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沈惊澜!
那只被黄院正刚刚包扎妥当、无力垂落在锦褥边缘的左手!
食指指尖!
极其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
如同被无形的冰针猝然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