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血舟藏·夜江澜
冰冷！刀刃的冰冷！
如同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沈惊澜裸露的伤口皮肉之中！那层被利刃划开、浸透血污的白布骤然剥离！船舱内污浊的空气混杂着刺鼻的血腥、药臭、湿腥与陆九渊身上浓烈的汗味劣酒气息！如同亿万细小的毒牙！狠狠啃噬着暴露在外的、鲜血淋漓的鲜嫩创口！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撕裂了她因呛咳而短暂崩散的意识！身体猛地向上反弓！脖颈拉出一条脆弱僵硬的曲线！喉咙深处爆发出无法抑制的、被剧痛强行挤压出的、如同垂死母兽般的悲鸣！
比痛更甚的！是铺天盖地的冰冷恐惧！如同地狱深渊的海水当头浇下！那只沾满血污、被划开的绷带下狰狞伤口暴露在外的手！徒劳地痉动！想要缩回！却被身体剧痛牵扯无法动弹！只能暴露在这污秽浊世！任人窥视！仿佛那剥离的不仅是布帛！还有她最后一件裹身的破衣烂衫！将她此刻的狼狈、脆弱、不堪彻底剥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屈辱！绝望！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灵魂撕碎！
“呃…嗬…嗬…” 破碎的气流带着血沫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也就在这剧痛与羞愤煎熬的瞬息！
周砚白的动作并未因那铜屑坠入血泊而有丝毫停顿！他那柄悬停在她伤口上方毫厘之处的“潭影”薄刃！刀锋微转！如同一片凝结的寒玉！极其精准地避开她暴露的伤口，只在她伤口周边已破损不堪的白布边缘！
急速！轻巧！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划开薄纸！
“嗤啦！”两声极其轻微的布帛撕裂声！
将那被划开的绷带布头！连同沾粘在布头上的、些许深陷在布帛纤维褶皱深处的、带着新鲜血丝的组织碎末！
迅疾无比地！削断！
锋锐的薄刃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风！
那两块沾着细碎血肉的布帛碎片！如同被精准剪下的腐肉！
无声地！飘落！
坠！入！
那片吞噬了铜屑、尚未完全凝结的、由陆九渊滚烫血液汇聚而成、依旧在缓缓扩大的暗红血泊！
“噗！”
轻微的落水声！
粘稠的血泊表面，荡开两圈极其微小的、快速消散的涟漪！那两块布片如同被血海吞噬的孤舟！瞬间被暗红的血水吞没！沉入那散发着刺鼻腥热的粘稠深渊！不留一丝痕迹！
铜屑与染血布片！如同被地狱同时回收！
消失无踪！
唯有那片粘稠、暗红、不断散发着腥膻热气的血泊！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在摇晃的船舱灯影下！依旧无声地盘踞！映射着陆九渊倒地抽搐的庞大阴影！也映照出沈惊澜暴露的伤口处！不断渗出的、一滴一滴！砸落在旁边的！更鲜红、更刺目的！
新！鲜！血！珠！
“嘶——！”
陆九渊倒吸冷气的、痛苦到扭曲的抽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被强行撕裂！再次在船舱死寂中炸响！他庞大的身躯在血泊边缘剧烈地抽搐痉挛！爆裂的手臂伤口处！鲜血如同失控的水阀！更猛烈地喷涌！粘稠的血浆汩汩涌出！如同溪流！不断汇入那片已吞噬了秘密的血泊！让那暗红的颜色愈发沉厚！腥气愈发浓烈刺鼻！
他另一只尚算完好的手死死抠抓着冰冷湿滑的船板！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去！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脖颈青筋如同暴突的虬龙！每一次粗重的吸气都带着肺部如同被砂纸磨砺般的剧痛！看向沈惊澜的目光！那因剧痛而赤红的眼底深处！翻滚着一种被强行按捺的、几乎要焚毁他自己理智的狂暴！那不是杀意！而是更原始的！对着自己无力保护的滔天怒火与自戕般的狂躁！他猛地扭头！喷着血沫的牙关龇开！那嘶吼如同从地肺深处挤出！带着撕裂喉管的血腥：“周砚白——！你他妈——看着——澜丫头——血——！”
他因剧痛和失血而视线模糊！并未看清那削断布片坠入血泊的细节！只看到沈惊澜伤口的暴露和周砚白看似冷漠悬停的刀！
“闭嘴！”周砚白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铁！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寒意与肃杀！那寒意并非针对血泊中垂死的陆九渊！而是穿透那被撕裂的船舱！直指舱外波涛汹涌的无边黑暗！他手中薄刃并未收回！刀尖依旧点在她伤口边缘！目光却如鹰隼！死死攫住她掌背那道暴露在血腥空气中、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正不断渗出细小血珠的狰狞创面！
那创面边缘！皮肤苍白！切口处新鲜渗出的血液并非纯粹鲜红！在那昏黄摇晃的灯影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极其不祥的、如同浑浊脓液般的灰败！尤其是在浸染了污血药汁的陈旧伤口边缘！那灰败色泽更为明显！如同某种深入骨髓的诅咒正在蔓延！
腐败？药毒侵蚀？还是……那铜屑入骨之伤已伤及根本？
周砚白温润的眼底瞬间冰封！一种比刚才面临生死刺杀更为凝重的沉郁掠过！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快如闪电！迅速从腰间一个皮革囊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珐琅嵌银小圆盒！盒盖弹开！一股极其清冽、仿佛瞬间能冻结灵魂的冰寒药香散开！盒中是如同初雪般纯白的细腻药膏！
他右手“潭影”薄刃稳如磐石！左手食指已如飞梭探出！蘸取了豆大一点雪色膏体！看也不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直直！点！向！
沈惊澜暴露在污浊空气中的！
掌心伤口最深处！那片正缓缓渗出灰败色泽血珠的！组织创面！
冰！寒彻骨髓的冰！
一股远超“梅雪尖”茶香的、如同万载玄冰凿出的精粹寒气！在周砚白指尖触碰伤口深处组织的刹那！
如同剧毒的冰针！狠狠刺入！
沿着每一寸破损的神经末梢！瞬间贯穿沈惊澜早已被剧痛撕裂殆尽的精神防线！直抵灵魂深处那片冰封的绝望深渊！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尖嚎！如同被地狱最底层的冰锥活活钉穿了魂魄！猛地撕开了她紧咬的、血痂遍布的喉咙！炸裂在粘稠血腥的死寂船舱！那声音饱含着最纯粹、最原始的、从每一寸被冻结撕裂的神经末梢挤压出的极致痛楚！震得船舱四壁嗡嗡作响！悬挂的琉璃灯罩疯狂摇曳！灯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她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液态氮的活物！在那灭顶的冰寒剧痛中彻底僵死！只余下无法控制的、如同垂死蝶翼般濒死的抽搐！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料！将她整个人如同水捞出来一般！那张被血污糊满的脸庞！在剧烈抽搐中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如同被冰封恶鬼般死寂的灰青！牙关在无声的剧震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撞击声！
陆九渊闻声猛地昂头！目眦欲裂！爆裂的手臂伤口在狂怒与惊恐中喷溅出更多血泉！他想扑上来！身体却因剧痛和失血彻底瘫软！只剩下喉咙深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破碎的呜咽！
周砚白的手指如同冰雕！死死压在伤口深处！那点雪白药膏迅速融化！渗入灰败的组织！强行将那不断渗出的、带着灰败色泽的血珠凝住！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膜瞬间覆盖在狰狞的创口之上！
船舱内只剩下沈惊澜那声凄厉惨嚎的回音在嗡鸣！还有陆九渊沉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和她牙关碰撞的“咯咯”声！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石坠水的巨响！
来自舱壁外侧！船体吃水线之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艘船猛地向左倾侧！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了一下！舱内所有未被固定的物件骤然移位！倾倒！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周砚白压住沈惊澜伤口的手瞬间被这股巨力带得一滑！锋锐的薄刃“潭影”刀尖在她手背上划开一道新的、极浅的血痕！
“敌袭——！”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水手嘶嚎！穿透厚重的船板！如同惊雷般狠狠劈入船舱！
紧接着！如同呼应这声嘶喊！
“咻——噗嗤——！”
一支足有儿臂粗细、带着沉重倒钩的三棱精钢弩箭！携着刺耳的破空厉啸！瞬间撕开了船板！精准无比！狠狠钉在了——周砚白方才所站立位置身后的舱壁上！巨大的力量将坚实的樟木板炸出一个骇人的大洞！带钩的箭头深深扎入！箭尾裹着黑色油布猛烈燃烧！发出噼啪爆响！刺鼻的桐油烟味瞬间弥漫！
那位置！正是周砚白方才横移挡在舷窗前！拦截那道靛青掌影时曾经伫立之处！
第二支！第三支！更多的燃烧弩箭！如同索命的流火！带着恐怖的呼啸！不断穿透两侧船壁！钉入舱内！精准！狠辣！刁钻！目标显然只有一个——格杀周砚白！清理障碍！为舱壁那道巨大裂缝后的杀机扫清最后的阻拦！
船舱瞬间化为炼狱！烟熏火燎！毒烟弥漫！燃烧的箭矢在木质船舱内引发阵阵小规模爆燃！浓烟滚滚！火光跳跃！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
沈惊澜被巨大的撞击和灌入的毒烟呛得再次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让她痛得几乎窒息！那只被冰膜覆盖、剧痛仍在持续撕咬神经的手掌痉动不止！她涣散模糊的目光本能地越过浓烟！死死钉在舱壁上那道巨大的裂口！那是方才靛青掌影撕开的位置！正对着她此刻瘫软在血泊边缘的身体！如同地狱对她敞开的獠牙巨口！
冰冷！绝望！
那裂口外！黑暗如同凝滞的浓墨！只有波涛永无止境的哗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