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本豪右脚踏碎大地的瞬间,防波堤三十米长的水泥基座整个翘起。
随后他喉间炸出龙吟,在空气中具现出盘旋的金色虚影,实质化的声浪将沿途雨水蒸发成白茫茫的蒸汽走廊。
巨兽体表数万张人嘴同时撕裂,喷出的被震成血雾的破碎脏器。
“救......我......”
突然响起的童声让朱本豪浑身剧震。
巨兽胸口裂开的肉洞里,浮现出上百个市民完整的脸庞。
有挂着泪痕的孕妇,有缺了半边脑袋的警员,最让他心慌的是个穿草莓图案雨衣的小女孩,她正用折断的手指扒着肉壁哭喊:“叔叔,别打我了,我好痛......”
接着不同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来。
「朱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
「你说过拳法能护苍生啊……」
「好饿……大师的肉是什么味道?」
慌乱之中,朱本豪强行扭转拳势。
一瞬间,武者周身经脉爆出炒豆般的炸响。
龙纹刺青的金光如退潮般缩回皮肤之下,取而代之的是皮下血管的紫黑色纹路:神龙之力逆流反噬。
“咳!”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接着一口滚烫的金色血液喷在混凝土碎块上,将石块熔成渣滓。
右臂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熔岩般流动的筋肉,呼吸的时候像有烧红的铁签在刮擦肺叶。
“哈哈哈哈——!”
巨兽体内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那些原本哭喊着求救的面孔,此刻全都扭曲成讥讽的鬼脸。
孕妇的腹部裂开,钻出长满复眼的肉瘤;警员破碎的头颅里伸出章鱼触须;穿草莓雨衣的小女孩更是咧开直达耳根的嘴,用童声唱起扭曲的歌谣:“叔叔心软~叔叔蠢~”
朱本豪长叹一口气。
他这才看清,那些“幸存者”的皮下根本就不是血肉,而是无数蠕动的深蓝菌丝。
它们的眼球后方连接着荧光血管,一直延伸到巨兽的核心。
原来从第一个市民被吞噬开始,他们的灵魂就已被古神细胞同化,此刻不过是诱捕猎物的傀儡戏偶。
“你......救不了任何人......”万张人嘴齐声呢喃,声波震得他耳膜渗血。
“从你承接神力的那一刻......就注定要看着他们......全部......变成饲料......”
“连我的记忆,都能吃掉吗......”武者颤抖着撑起残破的身躯,龙纹刺青在皮下明灭不定,像条垂死的龙在挣扎。
他望向远处防波堤裂缝里真正的幸存者,那些缩在八卦阵中瑟瑟发抖的、瞳孔还未染上荧光的活人。
方才若没有收力,这一击本可将巨兽逼退百米,为百姓争得一线生机。
“错了......全都错了......”他攥紧的拳缝里淌下混合着金血与泪的水渍。
白虎煞气在脏腑间横冲直撞,撕扯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但更痛的是胸腔里翻涌的悔恨。
若早一刻识破幻象,若不被虚假的求救动摇心志......
巨兽的阴影现在已笼罩头顶。
那些由市民异化而成的触须垂落下来,黏连着脑组织的末梢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散发出便利店热咖啡与婴儿乳香混杂的气息。
这原本应该是Z市最寻常的烟火气,此刻却化为源源不断的致命杀气。
“看啊......”数万条声带共振出温柔的颤音,“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东西......”
触须突然暴起!
末端裂开的吸盘里弹出森白獠牙,朝着他天灵盖狠狠刺下。
他茫然望向防波堤裂缝,视线穿透雨幕,落在防波堤裂缝中瑟缩的人影上。
一个裹着褪色毛毯的老妇正用枯手捂住孙儿的眼睛,孩童的指缝间还粘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
估计是海枫走之前顺手塞给孩子的。
这家伙,大概真的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吧。
可他还是愿意相信我,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只可惜自己不中用。
“你救不了死人,现在只能给活人挣条缝!”这时,朱本豪想起海枫临走前最后的一句忠告。
这句话炸响在耳畔,恍若惊雷劈开混沌。
朱本豪浑身一震,龙纹刺青的残光在脑门上跳动,仿佛被这句话点燃。
他望向巨兽体内那些嬉笑的人脸,终于看清。
那些被融合的人们,他们每一张面孔的瞳孔深处,都嵌着枚混沌的古神内核。
“原来如此......”他咳着血沫低笑,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混凝土,“死者已逝,活人尚存。”
残存的形意气劲在丹田炸开。
他旋身跃起,左腿如钢鞭般扫向幸存者藏身的裂缝上方。
“轰”的一声,半截坍塌的桥墩被踢得粉碎,钢筋与水泥块如瀑布倾泻,恰好将防波堤的缺口掩成不起眼的土丘。
飞溅的碎石擦过他的颧骨,在龙纹刺青上划出血痕,他却盯着尘雾中隐约的八卦阵青光。
“很好,阵法的波动被彻底掩盖了。”他接着望着古神,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
巨兽的触须已缠上他的脚踝,吸盘里的獠牙刺入胫骨。
朱本豪恍若未觉,双手合十,结出自己的最高奥义「五兽印」。
“列位,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灵猴的灵动、白鹤的轻灵、白虎的凶煞、蛮牛的厚重、神龙的威严,五股气劲在他经脉中绞成飓风。
“这一式,敬天地正气!!!”
龙纹突然从皮肤剥离,化作实体金龙缠绕右臂。
港口所有积水倒卷升空,在他身后凝成万柄水剑,跃动着兽形虚影。
巨兽的万张嘴同时发出尖啸,竟调转方向朝幸存者藏身处蠕动。
“休想!”
朱本豪并指如剑,金龙裹挟着水剑洪流贯向巨兽核心。
碰撞的刹那,整个港口被金蓝交织的光芒吞没。
强光中隐约可见龙影撕咬着古神血肉,白虎煞气绞碎荧光血管,而他的身躯渐渐透明如琉璃。
最后,光芒消散,巨兽的胸腔多了个直径百米的空洞,腐肉边缘跳动着金色火星。
然而那些荧蓝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转眼间便将伤口填补如初。
它继续向前蠕动,足印中伸出更多黏连着人脸的触须,仿佛方才的惊天一击不过是场幻梦。
防波堤废墟下,老妇颤抖着掰开孙儿的手指。
孩子掌心的巧克力早已化开,在灼热余温中拉出细长的金丝,像极了武者最后消散的那缕龙纹残光。
雨更急了,混着血与泪,将天地洗成锈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