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划过十二点。
海枫望了望时间,正准备拉下卷帘门,忽然瞥见门外立着一道修长的黑影。
锦衣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沉默地站在那儿,悄无声息。
“打烊了朋友。”海枫倚着门框,牙签在舌尖打了个转。
“老板娘休息,现在厨房里就剩......”他拇指朝自己指了指,“我这个半吊子。”
锦衣卫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店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上的菜单。
他开口时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厨房排气扇的噪音盖过:
“…...猪脚饭,可以吗?”
海枫一怔,牙签“啪嗒”掉在地上。
“哎呦,巧了......”他突然笑起来,转身往厨房走,“这玩意儿我还真会。”
后厨的灯光比前厅更暗。
海枫从冰柜里翻出最后一份猪脚,刀刃在磨刀石上“唰唰”蹭了两下。
斩骨刀落下的瞬间,油脂与肉筋断裂的触感从刀柄传来,熟悉得让他恍惚。
(火候要足,卤汁要收得浓…)
滚烫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恍惚间,他看见另一个厨房。
更小,更破,电磁炉里面的油垢积了十年厚。
海枫的手顿了一下。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
他猛地摇头,蒸汽扑在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锅里的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八角香料的雾气涌上来,把回忆熏得支离破碎。
十五分钟后,海枫把饭盒重重放在锦衣卫面前。
“喏。”他掀开盖子,琥珀色的猪脚颤巍巍堆成小山,卤蛋对半切开,淋汁的瞬间还在滋滋作响,“趁热。”
锦衣卫吃饭的样子轻巧,安静得像只猫。
透过厨房的门缝,海枫瞥了一眼。
那人连揭饭盒盖子的动作都轻得没有声音,蒙面巾掀起一角。
刻意地坐在灯光最为昏暗的地方,连下巴都看不清。
随后海枫转身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刷着砧板上的油渍,哗哗声里,回忆如蒸汽般漫上来。
马卡布市,三年前。
海枫蹲在总经理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电磁炉上的砂锅咕嘟作响。
他左手翻着财务报表,右手拿筷子戳了戳锅里的猪脚。
炖得还不够烂。窗外是带着雾霾的天,而他脚边堆着千机伞的设计书。
“海总!”秘书的惊呼从门外传来,“那个女记者又闯进来了!”
锅盖“咣当”跳了一下。
海枫抄起锅铲去开门,迎面撞见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举着录音笔往里挤,马尾辫甩得像条不服输的豹尾。
“海总!我是《马卡布时报》的冉娇!”她鞋跟卡在门缝里也不退,“关于第七区业绩暴涨3000%的奇迹,您必须给市民一个解释!”
海枫用锅铲虚虚一拦:“解释就是......”
他忽然嗅到糊味:“哎呦喂!我的猪脚,作孽啊!”
砂锅抢救及时,只是边缘焦了一圈。
冉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年轻总裁把砂锅端到办公桌上,财报被推到一边,腾出的地方摆上两碗米饭。
“刚好饭点。”海枫扯开领带,袖口卷到手肘。
“你要是不想吃我们公司的预制盒饭……”他舀了勺颤巍巍的猪脚扣在饭上,“就来点这个。”
琥珀色的卤汁浸润饭粒,冉娇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于是她便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来。
“不简单啊你。”海枫咬着筷子笑,“我还以为你们女记者只吃沙拉,喝气泡水。”
冉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夹起块猪脚:“更不简单的是您这位‘新贵’。”
她故意咬重字眼,“吃的东西很朴素呀,不像我见过的那些老总,只吃山珍海味和茅台,胰岛素和工人的血汗骨髓。”
“得了吧你,快吃吧。”
随后两人同时闷头扒饭,办公室里只剩咀嚼声,碗里的肉香霸道地盖过了中央空调的香氛。
几分钟后,海枫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最后一块颤巍巍的蹄筋,抬眼看向对面正小口喝汤的冉娇。
“说吧,”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散,“你这次来,目标不是我吧?”
冉娇的汤勺在半空顿了一下,热汤荡出一圈涟漪。
她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海总果然眼尖。”
海枫嗤笑一声,向后靠在真皮椅背上:“在你来之前,至少二十个记者把我采访烂了。什么'商业奇才'、'青年领袖'...”
他做了个夸张的引号手势,“其实真没什么秘诀,就是龙煞把第七区的罪犯收拾干净了,生意自然好做。”
窗外的雨点开始敲打玻璃,马卡布永远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
海枫的目光飘向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那里锁着他的龙煞装备。
“我倒是希望,这位龙煞能去其他区也转转,”他状似随意地说,“第一区那些金融大鳄才更需要被收拾。”
冉娇突然笑了,她放下纸巾,眼睛亮得惊人:“巧了,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采访龙煞。”
她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推过来,“前天晚上有人在码头拍到这个。”
照片上,一个黑影正从集装箱跃下,战术风衣的下摆像蝙蝠翅膀般展开。
虽然模糊,但那标志性的墨镜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海枫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你这样的资本家......”冉娇歪头打量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实话,我看不上眼。但龙煞不一样。”
她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他是真的在为普通人拼命。”
办公室里的古董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
海枫慢慢捡起筷子,手下不觉用力。
“你知道马卡布上周的新闻吗?”冉娇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说着。
“东区那个绑架小孩的帮派,是龙煞一个人端掉的。监控显示他中了三刀,还是把最后一个人贩子揍进了IcU。”
海枫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
雨更大了,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极了那晚东区小巷里,顺着龙鳞风衣滴落的血迹。
“你找我那你错人了。”他的声音有些哑,“我和龙煞不熟,我这样的老板,他哪里会去找我呢?”
“或许是巧合,但你们都在第七区活动!”冉娇不死心,“而且自从你来了之后,龙煞出现的频率明显......”
“记者姑娘。”海枫转身,脸上已经挂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再不吃,猪脚饭就凉了。”
冉娇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
两人沉默地吃完剩下的饭,雨声填补了所有空白。
最后,冉娇收拾录音设备准备离开,海枫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龙煞其实也是个'你看不上眼的资本家'呢?”
冉娇在门口停住,回头时,眼神坚定得像淬火的钢:“那我会更佩服他。因为这意味着他本可以坐在顶层办公室喝香槟,却选择在雨夜里挨子弹。”
门“咔哒”一声关上。
那个瞬间,海枫扯松了领带。
他走向保险柜,指纹解锁时,显示屏映出他疲惫的眼睛。
柜门缓缓打开,龙目墨镜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马卡布的夜空。
今晚东区的毒品交易,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