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谷腹的污秽气息已然消散,只留下淡淡的土腥味和一片狼藉的战斗痕迹。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谷地上方弥漫的阴霾,为这片刚刚经历净化的土地镀上一层疲惫的金色。
“任务完成,即刻返程!”苏文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略显疲惫的众人。秦烈已简单处理了伤口,气息虽有些紊乱,但战意不减。林风眠脸色微白,维持封灵阵消耗不小。白芷更是摇摇欲坠,净化血池几乎耗尽了她所有文气,被林风眠搀扶着。唯有陆守拙,因未直接参战,消耗最小,但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感也涌了上来。
众人迅速登上青冥舟。引擎嗡鸣,飞舟拔地而起,冲破谷地上空残留的阴霾,朝着稷下学宫的方向疾驰而去。舟内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战斗的紧张与疲惫弥漫开来。秦烈抱着长枪闭目调息,林风眠和白芷也抓紧时间恢复。苏文正则站在舟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峦,警惕着可能的变故。
陆守拙坐在角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却难以平静。识海中,那场战斗的画面依旧清晰:秦烈一往无前的破军之枪,林风眠精准的符箓控场,白芷圣洁的净化之光,以及苏教习那洞穿核心要害的诛邪剑指……团队协作的力量,让他深感震撼。而他自身,虽未直接出手,但关键时刻的精准洞察,也为胜利贡献了关键力量。这种参与感,与独自战斗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当白芷的青木净世光驱散最后一丝污秽,看着那干涸的浅坑时,他识海中“正”之星环传来的那种微弱的满足感,如同星火般悄然点燃。守护一方净土,净化污秽之源……这与他西北点燃星火、斩断邪神一击的初衷,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作为稷下学宫的一员,与同伴并肩作战。
飞舟飞行了约半个时辰,下方已不再是荒凉的山地,而是出现了稀疏的村落和田地。然而,陆守拙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空气中弥漫的、因靠近西北净化区而始终存在的微弱焦躁感,似乎……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深沉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识海中,“正”之星环对邪秽的本能感应并未完全平息,反而隐隐指向下方某个区域。
“苏教习…”陆守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弟子感觉…下方似乎有些不对。邪秽气息虽淡,但…有种更深沉的不安感,似乎…在聚集?”
苏文正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陆守拙:“具体方位?”
陆守拙闭上眼,全力感知。心境的澄明和“正”之星环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暗流般涌动的恶意。他指向下方偏西方向,一片被低矮丘陵环绕的盆地:“那里…气息最为沉凝压抑,似有…怨念汇聚?”
“怨念汇聚?”苏文正眉头紧锁。怨念本身并非邪秽,但极易被邪秽利用,成为滋生的温床。他立刻下令:“降低高度!林风眠,准备‘探灵符’!秦烈,戒备!”
青冥舟缓缓降低高度,悬停在盆地上空。下方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此时正是傍晚炊烟时分,却异常寂静,不见人影,连鸡犬之声都无。一股死寂沉沉的气息弥漫开来。
林风眠迅速激发一张绘制着复杂眼瞳符文的玉符——探灵符。玉符化作一道流光射向村落,无形的波动扫过。
“苏教习!”林风眠脸色一变,“探灵符显示,村中…无活物气息!但有强烈的怨念、恐惧残留!还有…微弱的、被刻意隐藏的邪秽波动!”
“什么?!”众人皆惊!屠村?!
“下去看看!”苏文正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青冥舟缓缓降落在一处远离村落的空地上。
小队迅速下舟,呈战斗队形向村落靠近。越靠近,那股死寂和压抑感就越发沉重。村口,几具家畜的尸体倒毙在地,尸体干瘪,仿佛被吸干了精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秦烈长枪在手,走在最前。林风眠指尖夹着符箓,警惕四周。白芷强打精神,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污染。陆守拙紧随苏文正,感知全开。
村落内,一片死寂。房屋门窗紧闭,有些门户被暴力破开。街道上散落着零星的杂物,却不见人影。空气中残留的怨念和恐惧如同实质,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在那里!”陆守拙突然指向村落中央的打谷场方向!他的“正”之星环剧烈跳动,同时“器理洞察”天赋在心神高度集中下被动触发!他“看”到打谷场中央,一个由鲜血和诡异符号构成的、直径数尺的暗红色法阵正在缓缓运转,法阵中心,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纯粹恶念的污秽气息如同毒蛇般潜伏着!法阵周围的地面,隐隐有汲取地脉生机的迹象,与黑风峪的血池如出一辙,但更加隐蔽和…邪恶!
“是献祭法阵!有人在用生灵精血和怨念滋养邪秽!”苏文正瞬间判断,眼中杀意凛然!“布阵者可能还在附近!秦烈、风眠,搜索四周!白芷、守拙,随我破坏法阵!”
就在苏文正准备出手摧毁法阵时,陆守拙的目光却被法阵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吸引。在“器理洞察”的视角下,那里并非地面,而是一块微微凸起的石板!石板下方,竟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地窖入口!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他“听”到了!不是声音,而是通过“器理洞察”对微弱生命波动的感知——地窖深处,有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不止一个!
“等等!苏教习!”陆守拙几乎是扑了过去,挡在苏文正身前,指着那块石板,“下面!地窖里!有活人!很微弱!”
苏文正动作一滞,凌厉的目光扫向石板。林风眠也立刻用探灵符探查,片刻后,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确…确有微弱的生命反应!至少…三个!”
苏文正脸色变幻。摧毁法阵刻不容缓,否则邪秽一旦壮大,后果不堪设想!但地窖中的幸存者…
“苏教习!法阵尚未完全激活,邪秽气息微弱!给我十息!不,五息!”陆守拙语速飞快,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与坚定,“弟子有办法暂时隔绝法阵对地窖的影响,救人出来!绝不耽误摧毁法阵!”
他看着苏文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守护生民,亦是学宫之责!弟子愿一试!”
苏文正深深地看着陆守拙,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又看了一眼那隐蔽的地窖入口。他猛地一咬牙:“五息!秦烈、风眠,警戒法阵!若有异动,立刻摧毁!白芷,准备救人!”
“是!”众人应命。
陆守拙没有丝毫犹豫!他冲到石板旁,双手按在冰冷的石板上。识海中,“守”之星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那点关于“天地玄黄”的感悟烙印,那厚重承载的意志,以及此刻守护生命的强烈信念,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他并未凝聚玄黄印,而是将这股守护的意志,通过“守”之星环,混合着精纯的文气,强行灌注到石板之上!
“给我…定!”
嗡!
一层极其微弱、却带着磐石般稳固气息的玄黄色光膜,瞬间覆盖了整个石板及其下方一小片区域!光膜虽薄,却成功地将法阵那汲取生机的邪恶力量暂时隔绝在外!
“快!”陆守拙吼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强行催动守护之力,即使只是雏形,也让他本就未愈的道基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秦烈和林风眠立刻上前,合力掀开石板!一股污浊的空气涌出。白芷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三息…四息…
陆守拙浑身颤抖,嘴角溢出鲜血,那玄黄光膜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破碎!
五息!
“上来了!”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约莫五六岁的女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虚弱不堪、眼神惊恐的妇人!
就在白芷跃出地窖的瞬间!
“破!”苏文正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诛邪剑气狠狠斩向那暗红色的法阵核心!
轰!
法阵瞬间崩溃!潜伏的污秽气息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消散无踪!
陆守拙再也支撑不住,玄黄光膜溃散,身体一晃,软倒在地,大口喘息,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看着被白芷紧紧抱在怀中的女童,看着那两个劫后余生、抱头痛哭的妇人,识海中,“守”之星环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那点星火般的满足感,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守护之道,并非只有诛灭邪秽。守护生命,守护希望,亦是星火燎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归途的暗影中,陆守拙以自身道基为代价,点燃了属于他的第一缕真正的“守护”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