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手里的镐头不再硬撬,而是小心翼翼地探进缝隙深处,轻轻拨开松动的碎石。
挖开的缝隙越来越大。
那股微弱的气流也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
终于!
柱子小心地扒开最后一块卡在缝隙口的碎石,他的手指猛地往前一伸,竟然伸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带着凉气的空间!
“通了!真通了!”柱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压得极低,却压抑不住那股狂喜。
姜婵立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进那个被他们硬生生抠出来的狭窄洞口。
外面果然是空的!
一个废弃的巷道!
手指接触到的空气明显比这死水潭里清新、凉爽得多!
“口子多大?”姜婵急促地问。
柱子摸索着,“窄……太窄了!只能……只能伸进去半个膀子?俺……俺肯定钻不过去!”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失落和绝望。
“俺也不行!”李大锤也试了一下,立刻摇头。
姜婵的心沉了一下。
她亲自趴下去,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坑壁和湿漉漉的碎石,整个右肩膀用力地往那个洞口里挤。
冰冷粗糙的岩石边缘摩擦着她的肩胛骨和肋骨,火辣辣地疼。
洞口狭窄得令人窒息,挤进去半个肩膀就感觉被卡住了,尖锐的石头顶得生疼。
“不行……”姜婵喘着气退了出来,声音带着不甘,“太小了!只能……只能容最瘦小的钻过去!”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所有幸存者的样子——几乎都是成年矿工,骨架粗大。
只有……只有她自己,还有……
“狗娃!”姜婵几乎是脱口而出。
黑暗中,她朝人群的方向焦急地问:“狗娃!狗娃在吗?!”
那个十三岁,比小石头还瘦小的孩子!
“在……小石头哥……”一个带着浓重哭腔、极度惊恐的声音在黑暗角落里响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俺……俺在这……”
“爬过来!快!爬到我这里来!”姜婵的声音不容置疑。
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和摸索声,一个颤抖、瘦小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姜婵身边。
“过来!快!”姜婵伸手摸索着,很快抓住了一只冰冷、瘦小的手臂,把他拽到缝隙口,“狗娃!听着!这是咱们唯一的活路!只有你能钻进去!”
“俺……俺怕……”狗娃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只是个半大孩子。
“怕也得钻!”柱子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你不想活了?!还想不想见你爹娘?!”
这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狗娃。
黑暗中传来他压抑的抽泣。
姜婵紧紧抓着狗娃冰冷的胳膊,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狗娃!现在只有你能救大家!只有你能出去!”
她把嘴凑到狗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地交代:
“爬出去!顺着这条老鼠道一直往上!爬到头!外面是废弃的巷道!”
“跑!拼命跑出矿场!沿着门口那条运煤的大路!一直往东跑!见到大河就顺着河边跑!那是去州府的路!”
“到了州府!去找最大的衙门!敲鼓!告官!”
“就喊一句话——”姜婵一字一顿,确保狗娃记住,“黑石矿场塌了,窑主王扒皮要封井活埋三十多口子人,青天大老爷救命!”
她用力捏了捏狗娃的胳膊,“记住了没?黑石矿场塌了!王扒皮要活埋人!去州府敲鼓告官!喊救命!就这句!别的不用管!”
“俺……”狗娃还在发抖,牙齿咯咯响,“俺怕……俺不认识路……”
“跟着大路跑!沿着河跑!见到人就问州府衙门在哪!”姜婵急得要冒火,她猛地想起什么,右手一转——一块坚硬冰冷的方块出现在手里,她塞给狗娃,“拿着!实在饿得跑不动了!就吃一小口!省着点!”
狗娃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冰冷的小方块。
那陌生的食物触感似乎给了他一点莫名的勇气。
“快!钻进去!”姜婵推了他一把,声音急促,“别怕!出去就有活路!俺们等你带人来救!”
柱子等人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瘦小的狗娃往那个狭窄的洞口里塞。
“狗娃子!靠你了!”
“跑快点!别回头!”
狗娃瘦小的身体消失在黑洞洞的缝隙入口。
里面立刻传来他压抑的喘息和身体摩擦岩石的嘶啦声,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那细微的声响,直到彻底消失。
通道口只剩下冰冷的气流。
短暂的死寂。
疲惫和恐惧再次袭来。
“现在咋办?”李大锤哑着嗓子问,带着深深的忧虑。
“等不了!”姜婵斩钉截铁,“咱们也得想办法出去!不能把命全押在狗娃身上!这通道口还能拓宽!”她抄起镐头,再次扑向缝隙周围的碎石。
“柱子!大锤叔!动手!咱们自己也得挖!”
柱子低吼一声,也扑了上去。
众人咬着牙,再次在绝对的黑暗中,用手和小小的刀,开始绝望地挖掘求生之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筋疲力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嘘——!”老何叔突然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气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听……外面……有……有人!”
所有人瞬间僵住!
死寂!
果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的脚步声,混杂着压低的交谈声,正从缝隙外的废弃巷道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他娘的,刚才好像有动静?王老爷下了死命令,一只耗子也不能放跑!仔细搜这边废弃区!”
那压低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隔着不算太厚的碎石壁,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紧接着,那摇晃的火把光晕,猛地往缝隙这边逼近了一大截!
晃动的光斑甚至透过碎石缝隙边缘那些小小的孔洞,在缝隙内众人绝望的脸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影!
死亡的寒气瞬间扼住了姜婵的喉咙!
她能感觉到身后柱子绷紧如铁的肌肉,老何叔抓着她胳膊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冰凉的汗水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襟。
“噤声!憋住气!贴墙!”她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极低极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颤抖。
不用她说第二遍。
所有人在那火把光晕逼近的瞬间,像被冻僵的壁虎,死死地把身体拍在冰冷湿滑的岩壁上。
连那个腿被砸伤、一直在痛苦呻吟的汉子,也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胳膊,把所有的痛呼硬生生憋了回去,身体筛糠般抖着,冷汗混着煤泥往下淌。
绝对的死寂。
只有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踩在碎石上发出的嘎吱声,还有火把燃烧时轻微的噼啪爆响。
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光!
刺眼的火把光!
猛地从缝隙上方最大的一个碎石孔洞外扫过!黄澄澄的光柱穿透黑暗,带着灼热的温度,几乎擦着姜婵头顶的碎石壁扫了过去!
将缝隙内弥漫的粉尘照得纤毫毕现!
姜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能闻到火把燃烧的焦油味,听到外面爪牙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