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群得知老祖宗身殒,悲恸更甚,哀鸣震天。
啼声在山间回荡,霎时间,万鸟惊飞,绕树盘旋,悲鸣不止;
百兽低伏,齐声呜咽,山林震动。
青山之上,松柏涛声阵阵,簌簌作响;
幽深涧壑边,泉水潺潺,呜咽如泣。
仿佛天地万物,皆与猿群同悲。
此情此景,令大白秀眉微蹙,心头亦泛起一丝悲凉。
玄珏归途中,带回了老猿的尸身,顺手将那硕鼠盘踞大院时留下的喽啰尽数解决,这才率着猿群返回山中。
他将老猿葬在那株老梅树不远处,郑重立碑。
待诸事完毕,天色已是大亮。
东方天际破晓,朝霞烂漫,染醉层云。
鸟雀欢鸣报晨,晓风轻拂枝叶,露珠点点滴落,碎裂如星。
玄珏回首望去,只见几只猿猴抬着硕鼠狰狞的头颅,率众猴恭敬地将首级摆放在老袁墓碑前,肃穆祭奠。
祭奠完毕,众猿就地围坐,竟将那硕鼠尸首分而食之。玄珏见此,一时无言,只余一声轻叹。
他转身走向老梅树,道:
“老梅,我该走了。
此有一篇修行法门,便赠予你。
日后若遇有灵性、可堪造就的兽类,不妨传下此法。”
这基础引气法,并非得自骊山老母真传,而是他血脉传承所得,沿途教导精怪所用。
虽远不及骊山老母所授《上清仙录》这等道尊妙法,但贵在稳扎稳打,只要肯下苦功,便能夯实道基。
对这等初启灵智、懵懂无知的精怪而言,能得此引气术,已是天大机缘,足以省却数百年摸索之苦。
老梅树跟玄珏相识于微末,也算共患难了,如今再得法决相授,这份情感更是无以复加。
辞别老梅树,玄珏携大白前往他当年栖身的洞府。
可惜玄珏尚未修得大小如意之术,如今庞大的蛇躯,已无法再钻过那道狭窄石缝,只能改走那条地下暗河。
两蛇化作百余丈巨蟒真身,潜入水中,顺着暗河蜿蜒而入。
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河道堵塞。
由暗河进入洞窟,内中景象一如往昔。
奇花异草依旧繁茂
只是当初相伴的小青早已离去,连气息也淡薄得难以捕捉。洞天福地景如旧,奇花异草自芬芳。
百年回首恍昨日,故侣芳踪已渺茫。
“这里便是你们当年的居所?”大白环顾四周,轻声道,“倒与我那洞府有几分相似,地下亦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大白的洞窟深处玄珏未曾踏足,故不知其详。
玄珏点头:“当初刚入此山寻的一处避难场所。未曾想,这石缝之后竟别有洞天。”
“那时我道行尚浅,初离此山不久,于这大青山深处觅一处灵泉修行。
不料被一条潜伏于潭中的‘北泽影虺’盯上。
此獠凶残狡诈,极擅隐匿气息,竟无声无息欺近我身后不足十丈,当真是命悬一线!”
玄珏语气沉凝,眼中犹带一丝后怕。
“千钧一发之际,恰逢数百里外,一尊不知名的大妖正引动化形天劫!
那煌煌劫雷撕裂苍穹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如同九天倾覆!
一道逸散的劫雷余波,不偏不倚,轰然劈落在我与那影虺之间!
那影虺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身死道消!
我亦被那恐怖的冲击波及,脏腑移位,筋骨欲裂,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也足足休养了数月才缓过劲来。”
玄珏摇头苦笑,“那一幕,天威赫赫,万灵慑服,至今思之,犹觉心胆俱寒。
也是那时,方知天地之威,非我等微末道行所能揣度。”
“伤愈之后,我愈发谨慎。
后又遇山貘偷食鬼面蜂蜂蜜,被鬼面峰追杀,又被波及,施巧计逃过一劫,因祸得福捡到一块蜂蜜,激活了洞微神通
“额上这第三只眼,能有今日之能,这块鬼面蜂王蜜亦功不可没。”玄珏说着,不禁莞尔。
他沉默片刻,感慨道:“修行路上,步步惊心,却也偶有天降机缘。祸福相依,实难预料。”
大白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师弟所言极是。修行之道,勇猛精进固不可少,然审时度势、趋吉避凶更是根本。
那影虺之毒,鬼面蜂之凶,皆非善类。
你能在影虺偷袭下死里逃生,又在鬼面蜂巢穴旁得此奇物,足见气运与机敏皆备。”
她顿了顿,神色郑重道:“只是,师弟日后若遇此类精怪,务必万般小心。
必要时,当先发制人,切莫心存侥幸!”
这还是那个温婉善良的大白师姐吗?玄珏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察觉玄珏目光,大白秀眉一挑:“师弟这般看我作甚?莫非我说得不对?
行善积德固然要紧,但也得先保住自家性命,是也不是?”
“师姐所言极是!再对不过了!”
玄珏连连点头,竖起蛇尾以示赞同。
“师弟这话听着…怎觉有些古怪?”
“定是师姐多心了!我是说,师姐金玉良言,师弟铭记于心。
那些扁毛畜生,见了我们便垂涎三尺,着实可厌!”
“正是此理!”大白点头附和,见玄珏情绪稍缓,便道:
“你且仔细寻一寻小青姑娘留下的蜕皮,或可借此推演一二。”
玄珏微讶:“师姐竟已通晓推演之术?”
大白略显尴尬,轻咳一声:“略知皮毛,略知皮毛罢了。”
她既不愿夸大,也不想打击玄珏,只得含糊其辞。
不多时,二蛇便在角落寻到几片小青遗留的蛇蜕。
大白凝神施法,闭目推演。
片刻之后,她微蹙的秀眉渐渐舒展:“这位小青姑娘,如今身在西南方向,似有一番机缘,此刻应是在闭关潜修。”
西南方向…难道是那南蛮之地?
玄珏心中了然,倒也不必过于担忧,将来总有重逢之日
转头看向师姐,心中一想到大白终有一日会去寻那许,玄珏心底便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
那屡拖娘子后腿的“小白脸之王”,当真配得上师姐托付终身么?
一念及此,想到师姐这般仙姿玉貌,他日将嫁作他人妇,一股强烈的嫉妒便如风卷平湖,波澜迭起,难以遏制。
蓦地,玄珏心神一震,福至心灵。
他恍然惊觉:大白,恐怕便是他命中注定的一场心魔!
若不能斩断此念,道途必将无望。
或许骊山老母早有所料,才特意将他遣至大白身旁,以此磨砺他的道心。
想通此节,玄珏心中反而愈发纠结。
大道长生?抑或心中所念?
纵然大白未必属意于他,但这无关师姐心意,只关乎他自身道心!
他倾慕大白,这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又怎会因一个素未谋面的“小白脸”而妒火中烧?
如何才能斩断这缕情丝?
玄珏试图回想她的狰狞蛇首原形,以驱散绮念……然而他悚然发觉:自己竟觉得,那森然可怖的蛇首,此刻看来也透着几分……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