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退两步,一动不动的盯着黑色的防盗大门。
外头的人听不到回答,有些不耐烦,砸门的力气大了些,声音也更大了,连着门框都震得响。
还有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她毛骨悚然起来,捏着手机准备报警,刚按下110,忽然又迟疑起来。
万一是真的呢,他们连许延津的名字都报出来了。
不管怎么样,非法闯入民宅总是违法的,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大了点:“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赶紧走,不然我报警——”
“报警?”
外头的几个男的笑了起来,声音流里流气,“行啊,你报警,许延津是你老公是吧?”
“借条都在我们手里,想抵赖啊!有本事把警察找来评评理啊!”
门又哐当当的一阵狂震。
每一下都好像砸在她心上。
齐硕猛地跑到餐厅,把凳子椅子都搬了过来抵住门后,快速的回了主卧房间把门反锁上。
她曲膝捂着耳朵坐在床上,手机又响起来,是陌生的电话号码,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第六感,毫不犹豫的摁了。
又有电话打进来,又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头皮一下子炸开,将手机调了静音,电话一个一个不间断的打,紧接着是一条短信。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
是借款合同,借款方是某某贷款公司,可是借款人不是许延津。
是她的婆婆,宋秀华。
她的头蓦的疼起来,拿起手机给婆婆打了个电话。
没有人接,估计早就把手机关机了。
那伙人找不到她,这才来找儿子。
她给陌生手机号发了条短信。
“你们要钱去找借款人要,我们没有钱。”
那头没有音讯。
估计说了也没用。
她咬唇下床,饭还没吃,这会她不敢出门,怕那伙人还在小区里守株待兔,好在昨天买的青菜还有,还剩下一点肉,她炒了一盘肉丝炒白菜,煮了点米饭麻木的填饱肚子。
婆婆已经退休了,一个月拿着三千块的退休金,每天的爱好就是打打麻将,去超市抢个鸡蛋什么的,她借一百多万干什么?
她心里发堵,这些天这里几十万,那里一百万,她已经对万这个单位要脱敏了,好在手机里还存着许延津小姨的微信,她犹豫了一会,打了过去。
“我那天也劝她了,说这不靠谱,可能是骗人的——”
小姨的声音有些虚,“哪有那么高的利率啊?存一百二十万进去,第二个月就还你一百三十万?”
“她非不听——”
“手里钱不够,还借了一百万——”
“还不是为了你和延津,想帮你凑钱。”
“谁知道,那什么理财经理就是个骗子!卷了钱联系不上了!”
“现在人都急病了,躺在医院里走都走不动——”
说是接了一百万,可是那伙人说的是一百五十万——
利息这样高,只能是高利贷了。
齐硕心如死灰,还是问了句:“妈没事吧?”
那边顿了顿,赶紧道:“没事没事!你啊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操心这边,她这边有我呢。”
齐硕挂了电话,心里一片冰凉,好像空气都沉重起来,压在她头上。
窗外亮起一道惨白的闪电,她来不及捂住耳朵,或者根本没反应过来,震耳欲聋山崩地裂一样的雷声在耳边响起来。
“哐隆——”
她吓得惊叫一声,手机又有人打电话进来,她拿起手机刚准备关机,却发现是妈妈的电话。
“硕硕啊——”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紧张又憔悴,“延津是不是借人钱了?”
“有人来家里要钱了——”
“好几个人——”
她一下子弹跳的站起来,克制的跟妈妈说道:“你把电话给他们,他们还在不在?”
“在——在在。”
那头有点杂音,很快是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和上午在门口的男人声音相似,应该就是同一批人,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搞到了她爸妈的住址。
“钱我来还,你们别找老人的麻烦。”
齐硕强自镇定道:“他们是公务员——”
混社会的应该会对体制内的客气点吧?
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
“而且钱不是他们借的,跟他们没关系。”
齐硕咬咬牙:“给我点时间,三个月——不,五个月——”
那头嗤笑起来:“许太太,你逗我们玩呢,还五个月,你知道一个月我们要收多少利息吗?”
“多一个月,四十万,我这边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拿不到钱——”
那头冷笑一声,“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齐硕咬唇不知道说什么,那头先挂了。
一百五十万,她到哪儿去弄这一百五十万。
她手脚冰凉,许延津那笔账多出来的几十万,估计都是给婆婆和她小姨了,刚凑齐了那一百六十万,现在又多出来一百五十万。
窗外暴雨倾盆,她瘫坐在客厅沙发上,还是决定先把高利贷还了。
一天不还,那些流氓就要多来一次,爸爸妈妈不能遭这个罪。
她要来了他们的转账银行卡号,当天就把钱汇了过去,那伙人特地还打电话来“感谢”她。
“许太太要是还有需要,别忘了跟我们借。”
“利息给你八折优惠!”
赶紧走吧,齐硕心想。
许延津这边还等着上交违法所得。
一百六十万,她现在身上只剩下卖房和卖车的钱。
房子上个星期终于卖出去了,价钱被一压再压,八十六万成交,加上卖车的十八弯,她现在加上零零碎碎的积蓄,只剩下了一百四十万。
这真的是她所有的钱了。
再想凑钱,就只能卖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了。
不能再找爸爸妈妈要钱了。
她捂住额头,头痛欲裂。
其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吗?
她已经还了一百多万的高利贷了。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像顾嘉笙一样随手拿出一百多万的支票给人?
她的人生就要这样毁掉了。
可是她才二十七岁。
为什么会这样?
大雨哗啦落下,窗外雾蒙蒙一片,她肚子坠坠着疼,也许是着凉的缘故,她脱下裤子,几点斑驳血迹沾在内裤上。
果然是姨妈来了。
她在浴室洗裤子,换上干净的内裤和卫生巾,也许是一连数日操心的缘故,肚子越来越痛。
“事情解决了,那些人不会再上门了——”
“不用过来,我想自己休息几天——”
她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憔悴,唇有些起皮,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床头柜上还摆着她和许延津的合照。
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摸了摸许延津睡惯的枕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我们手里现在有一百万,可不可以先交一百万——”
她对着电话颤声道:“不会赖账的,实在是没有多的钱。”
她手里必须留点钱过日子的,车没了,那套婚前的小房子也没了,总得身上留点过日子的钱。
那头的声音无奈却又机械。
“如果这样,只能将许延津名下的那套房子法拍——”
“法拍房的价格比市场价要低很多,许太太,您最好做点心理准备。”
齐硕满脸泪水,她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有什么用,就这么看着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从指间溜走,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哭出声来。
法院的人和法拍公司效率很快,量房,拍视频,取材料一气呵成——
房产证,产权证,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证件被他们要求拿出来,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在她的家里,和卧室,书房,客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她,时不时低声交谈。
“法拍——”齐硕咬唇,“能拍多少钱?”
“这就不清楚了,到时候会上架平台,由竞拍者出价来定,价高者得。”法院的工作人员同情的看着她。
“要是流拍,还会进行二轮,三轮的拍卖,每加一轮,价格都会更低,您做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