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峰山门牌坊下,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巡山弟子口中的“疯子”正盘腿坐在青石台阶上,脑袋顶着个豁口陶碗,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麻布袍子破得能当渔网用,东一片西一片挂着,露着精瘦黝黑的肋巴骨。他手里真举着块冒烟的破木牌,烟是青灰色,带着股烧焦的艾草味儿,牌子上用烧火棍似的炭条歪歪扭扭写着:“初代吃鸡大赛开赛了!输家坟头蹦迪!”字迹潦草得如同鬼画符。
“这老梆子…有点东西啊。”南宫烈被两个药童搀着,倚在山门柱子上,龇牙咧嘴地抽气。他胸前裹得像木乃伊,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疯道人周身若有若无、扭曲光线的力场。那力场很怪,不似仙家清光,也不像魔气翻腾,倒像是…空间本身在打摆子。
瑶池仙子立在台阶上方,流云袖无风自动,脸色沉凝如水。她指尖捻着一缕星辉,数次想探过去,都被那扭曲的力场无声弹开。“不是幻术,是某种…空间错位。”她声音压得很低。
厉无痕站在众人稍前的位置,沉默如山。归墟剑依旧背负身后,沉黯无光。他玄青色的布袍下摆纹丝不动,脚下的青石板却无声向下凹陷出两个浅浅的脚印轮廓。他在感受,感受那疯道人周身空间涟漪的波动频率,如同老猎手在聆听风中猎物的踪迹。
就在这时,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家人们!突发新闻!瑶池峰惊现神秘老道,疑似初代掌门诈尸点播坟头迪斯科!”
陈默!这厮不知何时溜到了山门侧面一株歪脖子老松树上,两条腿悬空晃荡着,正举着他那个不离身的青铜匣子对准牌坊下的疯道人猛拍。匣盖缝隙里透出莹莹绿光,显然又在搞什么“仙界直播”。
“老铁们火箭刷起来!看主播给你们解密…”陈默唾沫横飞,浑然不觉危险。
那台阶上盘坐的疯道人,耷拉着的眼皮突然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精准地锁定了树杈上的陈默,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露出两排焦黄的大板牙。
“聒噪。”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枯木。
话音未落,他举着破木牌的那只手,看似随意地朝着陈默的方向一挥!
没有光华,没有劲风。陈默身周的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瞬间荡漾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极不自然的涟漪!那涟漪的中心,空气剧烈扭曲、压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陈默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飞速缩小的透明肥皂泡里!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狠狠挤压而来,骨头都在呻吟!他手里的青铜匣子更是首当其冲,发出“嘎嘣嘎嘣”不堪重负的脆响,匣盖上的绿光疯狂闪烁!
“救…救命!”陈默的惨叫卡在喉咙里,脸憋成了猪肝色,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
“找死!”厉无痕眼中寒芒乍现!他等的就是对方主动出手的这一刻!
在疯道人挥手的瞬间,厉无痕背负归墟剑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对着陈默所在的方位,虚空一按!
不是剑气纵横,而是…势!
一股沉重到难以言喻的恐怖力场,以厉无痕掌心为中心,轰然爆发!目标并非那疯道人,而是陈默身周那片被扭曲压缩的空间!
嗡——!
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隔着虚空狠狠对撞!陈默身周那急速压缩的空间涟漪,骤然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沉凝的力量强行“定”住!压缩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
“嗷呜!”哈士奇不知何时也瘸着腿冲到了树下,对着那疯道人龇牙狂吠。
“陈默!匣子!收东西!”瑶池仙子反应极快,清叱一声,同时双袖一展,两道凝练如匹练的星辉流云,如同灵蛇般缠向那疯道人的双臂!不求伤敌,只求干扰!
被厉无痕的归墟力场定住挤压空间的陈默,脑子一片空白,听到瑶池仙子的喊声,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下意识地疯狂催动手里的青铜匣!匣盖“啪”地弹开,里面那点可怜的存储空间爆发出吃奶的吸力!
嗤啦——!
一声刺耳的、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在厉无痕的归墟力场强行定住空间、瑶池仙子流云袖干扰、再加上陈默那青铜匣子歪打正着的“空间收纳”三重作用下,那疯道人随手挥出的空间压缩之力,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道凝练的、带着硫磺和焦糊艾草味的青灰色烟气,如同被挤出的牙膏,从那道空间缝隙中泄露出来,瞬间被陈默敞开的青铜匣子吸了进去!
“嗝…”青铜匣子发出一声类似吃饱打嗝的怪响,匣盖“啪嗒”一声自动合拢,绿光熄灭,变得朴实无华。
陈默只觉得周身那恐怖的压力骤然消失,身体一轻,“哎哟”一声就从树杈上栽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好歹小命是保住了。
台阶上,那疯道人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错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挥出的手,又看了看摔在树下揉屁股的陈默,以及那个吞了他一道烟气的青铜匣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好家伙…”南宫烈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胸口的疼,“老陈你这破匣子…挺能装啊?”
厉无痕缓缓收回了虚按的手掌,掌心微微发烫,那是强行操控归墟力场干涉空间带来的负荷。他目光如电,锁定那疯道人:“交出初代遗物,饶你不死。”
疯道人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刚才差点捏死陈默的不是他。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声音依旧嘶哑难听:“遗物?嘿嘿…那老东西的破烂,谁稀罕?”他随手将那冒烟的破木牌往地上一丢,木牌摔成两半,青烟也散了。
他伸手,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物。
不是什么令牌玉佩,也不是秘籍宝图,而是一根…油光锃亮、盘得包了浆的紫黑色…烟杆?
烟杆不长,造型古朴,烟锅大得离谱,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没烧完的灰烬,散发着淡淡的、之前那股青灰色烟气里的焦糊艾草味。
“喏,就这玩意儿,”疯道人把烟杆在手里掂了掂,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尤其在厉无痕背后的归墟剑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捂着屁股爬起来的陈默身上,眼神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小辈,你匣子里那道‘定魂烟’,就当是老头子我给你的见面礼了。省着点用,劲儿大,别把自己定没了。”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众人,把烟杆往破麻袋似的怀里一塞,转身,哼着不成调的荒腔野板,一步三晃地朝着山下走去。他脚下的空间依旧微微扭曲,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道拐角,只留下那古怪的哼唱声在风里飘:
“…坟头蹦迪…接着奏乐…接着舞…”
山门前,一片死寂。
陈默揉着生疼的屁股,看着手里那个朴实无华、却莫名感觉沉甸甸的青铜匣子,一脸懵逼:“定…定魂烟?什么玩意儿?”
瑶池仙子蹙眉看着疯道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陈默手中的青铜匣,若有所思。
南宫烈挠了挠裹着绷带的脑袋,一脸茫然:“这老梆子…到底图啥?”
哈士奇冲着山道消失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狗脸上也满是疑惑。
厉无痕的目光,却越过山道,投向更远处的云海。归墟剑在他背后,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那沉黯的剑脊上,一道暗红纹路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丹娃抱着个大仙桃,不知何时也溜到了山门口,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那焦糊艾草混合着硫磺的古怪气味,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微微发烫、又亮起新血色箭头的尿布导航,小嘴瘪了瘪,奶声奶气地嘟囔:
“臭…好臭…比…比厉叔叔…脚…脚还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