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听领着楚凌霄在焚天城迷宫般的街巷中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僻。空气中那股硫磺和矿石的味道逐渐被一种潮湿、腐朽的阴冷气息取代。周围的建筑也变得低矮破败,墙壁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行人越来越少,偶尔路过的人也是行色匆匆,低着头,不敢多看四周一眼。
最终,两人停在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巷子前。巷口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残破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不祥气息的古字——鬼哭巷。
一股阴风从巷子深处吹来,带着呜咽般的声响,仿佛真有无数冤魂在风中哭泣。巷子两旁的墙壁高耸,遮蔽了大部分光线,使得巷内即便在白天也显得昏暗不明,深处更是漆黑一片,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前辈…就…就是这儿了!最里面那间挂着破旧白灯笼的院子就是天机老人的住处!”包打听指着巷子深处,声音发颤,脸色发白,“小的…小的就在这儿等您?”他紧紧攥着怀里的灵石,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迈。
楚凌霄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他神念探入巷中,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阻力,仿佛有粘稠的阴冷物质包裹着神念,探查范围被极大压缩。巷子深处,确实有一股极其隐晦、仿佛与天地气机相连,却又带着浓浓死寂气息的波动传来。
“你在此等候。”楚凌霄丢下一句话,迈步踏入鬼哭巷。
一入巷中,温度骤降,那呜咽的风声更加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刮擦着墙壁。脚下的石板路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不明污迹。两侧墙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模糊扭曲的壁画和早已干涸发黑、如同血迹的印记。
楚凌霄步履沉稳,混沌道纹在体表无声流转,将侵袭而来的阴寒死气悄然化解。他如同行走在阳光下的阴影,与这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不受其丝毫影响。
巷子很深。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是一盏悬挂在破败门楼下的白色灯笼,灯笼纸早已泛黄破烂,里面的烛火并非寻常的暖黄,而是一种惨白、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冷焰。
灯笼下方,是一扇半掩着的、布满虫蛀痕迹的黑色木门。门内,一片死寂。
楚凌霄走到门前,并未推门,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木门,传入院内:
“故人引荐,求见天机老人,请教‘天元之心’之事。”
话音落下,院内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那惨白的灯笼火焰,无风自动地剧烈摇曳了几下。
片刻之后,一个苍老、沙哑、仿佛两块枯木摩擦的声音,从门缝中幽幽传出:
“星轨骨符…引来的因果…进来吧…门未锁…”
楚凌霄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个荒芜破败的小院。院中寸草不生,地面是干裂的黑色泥土。唯一的建筑是一间低矮的茅屋,茅屋的窗户用黑布蒙着。院子中央,一个枯瘦如柴、披着宽大破旧灰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盘坐在一个残破的蒲团上。他身前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扭曲线条和诡异符号构成的阵法,阵法中央,摆放着几块龟甲和几根断裂的兽骨。
那老者,就是天机老人。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院落阴冷死寂气息的源头。
“寿元…还是精血?”天机老人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直接问道,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楚凌霄走到阵法边缘停下,目光扫过那些龟甲兽骨,平静道:“前辈想要什么?”
天机老人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双眼浑浊不堪,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却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他的嘴唇干瘪,微微咧开,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森森白骨!五根指骨晶莹如玉,却散发着比这院子更加浓郁的死气!
“桀桀…”天机老人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白骨手指指向楚凌霄,“你…很特别。混沌笼罩,命格如渊,看不透…看不透啊…”他的浑浊双眼死死盯着楚凌霄,那针尖般的瞳孔似乎想穿透混沌的迷雾,“寻常代价…不足以支付窥探‘天元之心’的因果…我要你…十年寿元!”
十年寿元!
对于通天境修士而言,寿元悠长,十年看似不多。但寿元乃生命本源,一旦被强行抽取,不仅会折损修为根基,更可能影响未来道途!这代价,不可谓不重!
楚凌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对方要的只是一块普通灵石:“若我不愿呢?”
“不愿?”天机老人白骨手指轻轻敲击着地面上的龟甲,发出空洞的“笃笃”声,“那就…留下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比如…那把剑?或者…你眉心的那道‘痕’?”
此言一出,楚凌霄眼中寒芒乍现!这老怪物,竟能隐约感知到清月剑和他眉心混沌钟器灵的存在?!果然有几分邪门本事!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院中的呜咽风声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白骨敲击龟甲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寿元,给你。”楚凌霄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精纯的生命本源气息凝聚,化作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金色血珠。这正是他道源神体蕴含的、最纯粹的生命精华,一滴便远超寻常通天境修士十年寿元所凝聚的生命力!
“哦?”天机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意外,白骨手指凌空一抓,那滴金色血珠便飞入他掌心。他如同品尝绝世美味般,将血珠按在自己干枯的眉心。
嗡!
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从天机老人身上爆发开来,他那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浑浊的眼睛也亮了几分!他满足地叹息一声,仿佛久旱逢甘霖。
“好!好精纯的生命本源!不愧是…桀桀…”天机老人怪笑几声,白骨手指指向地面上的阵法,“坐。”
楚凌霄依言,在阵法边缘的另一个破旧蒲团上盘膝坐下。
天机老人收敛笑容,神情变得无比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白骨左手和完好的右手同时抬起,快速掐动着玄奥复杂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是某种古老晦涩的音节。地面上的阵法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那些龟甲和兽骨在光芒中悬浮起来,围绕着阵法中心急速旋转,发出呜呜的破空声。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天机之力在院落中弥漫开来,仿佛在强行撕扯着笼罩在某个巨大秘密上的帷幕!
天机老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枯槁的脸上青筋暴起,那刚刚恢复的一丝血色迅速褪去,变得比之前更加灰败。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旋转的龟甲兽骨,瞳孔中倒映出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破碎的山河、哀嚎的生灵、贯穿天地的污秽血光、撕裂虚空的恐怖兽爪、一颗被无数污秽锁链缠绕、缓缓跳动的巨大心脏虚影…以及…在那心脏深处,一闪而过的…一枚极其模糊的暗金色碎片!
“噗——!”
天机老人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鲜血溅落在阵法上,瞬间被幽光吞噬。旋转的龟甲兽骨“咔嚓”几声,纷纷碎裂开来!阵法光芒瞬间熄灭!
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蒲团上,仅剩的右手死死捂住胸口,白骨左手无力地垂下,气息奄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恐惧,死死盯着楚凌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血…染苍穹…万灵…为祭…归墟…之门…将启…天元之心…是锁…亦是钥…碎片…碎片在…在…”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在何处?!”楚凌霄追问,眼中神光湛然。
“在…噗!”天机老人再次喷血,眼神开始涣散,他用尽最后力气,白骨手指指向西方葬天古漠的方向,又艰难地指向楚凌霄的眉心,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心…眼…血…神殿…坛…祭…凶…兽…守…”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强行窥探“天元之心”与血神殿核心阴谋的恐怖天机反噬,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楚凌霄看着昏死的天机老人,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龟甲和沾染黑血的阵法,眉头紧锁。信息依旧破碎,但指向却更加清晰:
天元之心是锁也是钥匙,与归墟之门直接相关;血神殿在葬天古漠设有分坛,以凶兽守护祭坛;那枚关键的暗金色碎片,很可能就在分坛祭坛附近,或者与天元之心紧密相连!
“血神殿分坛…”楚凌霄眼中寒光闪烁。看来,这葬天古漠的核心区域,无论如何都必须闯一闯了!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天机老人,屈指一弹,一缕精纯的混沌元炁渡入其体内,护住其心脉,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此人虽邪异,但提供的关键信息价值巨大,且未来或许还有用。
做完这些,楚凌霄起身,推开院门。门外,包打听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带我去城里最好的药材铺和商会。”楚凌霄的声音平静无波。既然要去闯龙潭虎穴,一些必要的准备,比如恢复元炁、疗伤、乃至隐匿气息的丹药和特殊材料,必须尽快备齐。焚天城作为边陲大城,资源应该足够丰富。同时,他也要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感知这座被风暴阴影笼罩的城池,以及…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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