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山的手指死死掐着铜镜边缘,指节泛白。镜中那张女人的脸几乎已经贴在了镜面上,他甚至能看清她惨白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女人的嘴角越咧越大,直到撕裂了脸颊,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洞。
\"她......她要出来了!\"周远山的声音变了调,想扔掉镜子却发现自己的手像被焊住了一样无法松开。
道士玄真一个箭步上前,从布袋里抓出一把朱砂,\"啪\"地拍在镜面上。铜镜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挣扎。玄真迅速用黄符裹住镜子,又取出一根红绳,在镜框上缠绕七圈打了个死结。
铜镜终于安静下来,但周远山仍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恶意透过镜面散发出来。
\"暂时封住了,\"玄真擦了擦额头的汗,\"但撑不了多久。你们到底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老胡佝偻着背,声音嘶哑:\"程文昊正在发掘的那个明代墓......我们拿了主墓室的铜镜和一些陪葬品。\"
玄真脸色一变:\"程教授?那个专攻明代墓葬的考古学家?\"他来回踱了几步,\"怪不得他迟迟不敢开主墓室......他肯定知道里面有什么。\"
周远山瘫坐在椅子上,脖子上那圈红痕火辣辣地疼:\"现在怎么办?\"
\"镜子必须还回去,\"玄真严肃地说,\"而且要赶在明晚子时之前。今天是第五天,到第七天回魂夜,她就彻底自由了。\"
老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我们......我们都会死,对吗?就像耗子和大奎......\"
玄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掀开老胡的衣领——同样的红色指痕,只是颜色更深,几乎变成了紫黑色。\"你们每个人拿了墓里的东西,都被标记了。她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掉。\"
周远山猛地站起来,椅子\"砰\"地倒地:\"那就现在去还!马上!\"
\"没这么简单,\"玄真摇头,\"白天阳气太重,她虽然出不来,但会拼命阻止你们靠近墓地。而且......\"他犹豫了一下,\"需要活人鲜血重新激活锁魂阵。\"
房间里一片死寂。周远山感到一阵眩晕,镜中女子撕裂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用我的血,\"他突然说,\"东西是我拿的,责任我担。\"
玄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一定是你的血,但必须是自愿的。而且......\"他压低声音,\"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明代墓葬会有这么强的怨气?\"
老胡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我查过地方志,那一带在明嘉靖年间出过一件怪事。当地一个官员的续弦夫人突然暴毙,死状极惨,全身骨头都被折断了。下葬后不久,官员全家离奇死亡,宅子也在一夜之间化为废墟。\"
\"续弦夫人......\"玄真若有所思,\"那铜镜背面可有刻字?\"
周远山颤抖着解开红绳,小心地翻转铜镜。背面除了繁复的云雷纹外,确实刻着几个小字。\"永......永镇......什么娘?\"他辨认着模糊的字迹。
\"永镇素娘之魂,\"玄真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锁魂镜的本名。难怪怨气这么重,你们把镇压她魂魄的法器给带出来了!\"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桌上的铜镜又开始轻微震动,包裹的黄符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来不及了!\"玄真脸色大变,\"她感应到我们在谈论她!快,准备东西,今晚必须行动!\"
夜幕降临得异常缓慢。周远山坐在农家院的台阶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夕阳将远处的山峦染成血色,考古现场的方向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雾气。
\"山哥......\"老胡走过来坐下,手里拿着两瓶啤酒,\"喝点吧。\"
周远山接过酒瓶,发现老胡的手抖得厉害。他这才注意到,短短几天,老胡像是老了十岁,眼窝深陷,头发几乎全白了。
\"后悔吗?\"周远山灌了一大口酒,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老胡苦笑:\"干这行三十年,见过不少邪门事,但这次......\"他摇摇头,\"玄真说那素娘死前受了极大痛苦,全身骨头被活活打断,舌头也被割了,所以无法申冤。死后怨气不散,害死了夫家满门。后来请了龙虎山的高人才将她魂魄封在镜中,连同尸骨一起下葬。\"
周远山想起棺中那具被红绳捆缚的骸骨,胃里一阵翻腾:\"我们真能搞定吗?\"
\"不知道,\"老胡仰头喝干啤酒,\"但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玄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子时前必须到墓地。\"
周远山转身,看到玄真已经换上了一件褪色的道袍,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他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剑身上刻满了符文。
\"这些够吗?\"周远山指了指装备。
玄真表情凝重:\"对付一般的游魂野鬼绰绰有余,但素娘这种级别的厉鬼......\"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三人沉默地上了周远山的越野车。开往考古现场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杂音,接着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持续了几秒后又突然消失。
\"关掉!\"老胡声音发颤。
周远山的手指刚碰到开关,整辆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像是轧过了什么东西。后视镜里,一个红影一闪而过。
\"别回头!\"玄真厉喝,\"专心开车!\"
车灯照在前方的路面上,周远山惊恐地发现沥青路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血痕,像是有人被拖行留下的痕迹。血痕组成箭头形状,直指考古现场方向。
\"她在......引导我们?\"周远山声音发干。
玄真握紧了桃木剑:\"不,她在嘲笑我们。\"
考古现场的围栏出现在视野中,奇怪的是,现场灯火通明,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停在入口处,红色蓝色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周远山刹住车,\"考古队报警了?\"
玄真眯起眼睛:\"不对......有阴气。\"他推开车门,\"悄悄靠近看看。\"
三人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摸到围栏边。现场一片混乱,几个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往救护车上跑。担架上的人被白布盖着,但一只苍白的手垂在外面,手腕上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和周远山脖子上的如出一辙。
\"程教授!\"老胡低呼。
一个年轻考古队员正哭喊着对警察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程教授突然发疯一样冲进主墓室,等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已经......\"
周远山和玄真交换了一个眼神。玄真小声道:\"她被放出来了一部分力量,已经开始附身杀人了。\"
\"那现在怎么办?现场全是警察。\"老胡焦急地问。
玄真沉思片刻:\"等。警察不会待太久,这种案子他们查不出什么,最后只能按意外处理。\"
果然,不到一小时,大部分警车和救护车都离开了,只留下两个辅警在现场看守。玄真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周远山:\"迷香,能让他们睡一会儿。\"
周远山绕到上风口,点燃迷香。几分钟后,两个辅警开始哈欠连天,很快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动作快!\"玄真带头翻过围栏。
墓坑比几天前挖得更深了,主墓室的门大敞着,里面透出惨白的光。周远山的心跳如鼓,每靠近一步,脖子上的勒痕就灼痛一分。
下到墓室入口时,一阵阴风突然从里面吹出,带着腐肉和血腥的恶臭。周远山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你来了......\"
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玄真一把按住他的手:\"别怕,她在玩心理战。记住,无论如何别直视她的眼睛!\"
主墓室里,考古队的设备还亮着,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棺椁已经被完全打开,里面的尸骨暴露在灯光下。周远山惊恐地发现,那些原本被红绳捆缚的骨头,现在散落在棺木周围,像是自己挣脱了束缚。
最可怕的是棺盖上的那圈朱砂——原本完整的圆形,现在出现了一个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太晚了......\"老胡声音发抖,\"她已经出来了一部分......\"
玄真迅速布置起来,从布袋里取出蜡烛、符纸、铜铃等法器。他将七根黑蜡烛按北斗七星的形状摆在棺椁周围,然后在每根蜡烛旁放一张黄符。
\"铜镜给我。\"玄真伸手。
周远山颤抖着从背包里取出铜镜。镜面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玄真将铜镜放回棺盖原来的位置,然后咬破手指,在镜面上画了一个复杂的血符。\"现在需要活人血激活阵法,\"他看向周远山和老胡,\"谁先来?\"
老胡刚要上前,墓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顶上的土块簌簌落下。那七根黑蜡烛同时燃起绿色的火焰,将整个墓室映得鬼气森森。
\"她来了!\"玄真大喊,\"快!血!\"
周远山掏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将血滴在铜镜上。血液接触到镜面的瞬间,整个铜镜变成了血红色,镜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老胡也割破手掌,但他的血刚碰到镜面,整个人就突然僵住了。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然后缓缓抬起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老胡!\"周远山想去拉他,却被玄真拦住。
\"别碰他!他被附身了!\"
老胡的力气大得惊人,手指深深陷入自己的皮肉,脖子上很快出现了紫黑色的指痕——和耗子、大奎死前一模一样。他的脸涨得发紫,舌头慢慢吐出,眼睛开始充血。
玄真迅速念咒,桃木剑指向老胡的眉心:\"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老胡的身体突然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起来,骨头发出\"咔咔\"的断裂声。他松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转而抓向自己的脸,指甲深深抠进皮肉,撕下一道道血痕。
\"素娘!\"玄真厉喝,\"放开他!你的仇人早已作古,何必牵连无辜!\"
老胡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无......辜?\"他的头猛地转向周远山,\"盗......墓......贼......\"
周远山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看到老胡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血红。
玄真继续念咒,桃木剑上的符文开始发光。他猛地将剑刺向铜镜:\"归位!\"
铜镜剧烈震动起来,镜面泛起血浪般的波纹。老胡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抽搐着,一股黑气从他七窍中冒出,盘旋着向铜镜飞去。
就在黑气即将被吸入镜中的瞬间,考古队的照明灯突然全部爆裂,墓室陷入一片漆黑。周远山只感到一阵刺骨寒意扑面而来,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哭嚎声。
\"她逃了!\"玄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快把剩下的蜡烛点燃!\"
周远山颤抖着摸出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七根黑蜡烛倒了一半,剩下的三根火苗变成了诡异的蓝色。更可怕的是,棺椁中的尸骨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道拖痕,通向墓室深处。
\"她......她的骨头呢?\"周远山的声音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玄真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周远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墓室最黑暗的角落里,隐约有一个蹲着的人影。
那人影缓缓抬起头——是程教授!但他的脸已经扭曲变形,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他的手里,捧着那具缺失的骸骨。
\"你们......终于来了......\"程教授的声音混合着男女两种声调,\"我等了好久......\"
玄真举起桃木剑:\"素娘,离开那个身体!\"
程教授——或者说被附身的程教授——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如同玻璃摩擦:\"离开?不......这个身体很好用......就像当年他们用我的身体一样......\"
他突然将手中的骸骨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向地面。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墓室中回荡,周远山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体内爆发,仿佛那些碎掉的是他自己的骨头。
\"镜子......\"玄真急促地说,\"趁她注意力分散,重新激活锁魂阵!\"
周远山强忍疼痛,扑向棺椁上的铜镜。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镜子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狠狠抛向墙壁。他撞在砖墙上,眼前一黑,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周远山!\"玄真大喊,\"用你的血!她是冲你来的!\"
周远山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程教授的身体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他爬来,四肢反向弯曲,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他的嘴里不断吐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程教授的喉咙里挤出素娘的声音,\"现在......我要拿走......你的......命......\"
周远山摸到掉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扑向铜镜,将血淋在镜面上。
\"玄真!现在!\"
玄真念出一串急促的咒语,桃木剑直指铜镜:\"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铜镜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墓室如同浸泡在血海中。程教授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那股黑气再次从他七窍中冒出,但这次它挣扎着,扭曲着,不肯被吸入镜中。
\"不够!\"玄真额头青筋暴起,\"锁魂阵需要完整的七星位!\"
周远山看向倒下的黑蜡烛,绝望地意识到他们无法同时点燃七根蜡烛。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山......哥......\"
是老胡!他还活着,正艰难地爬向最近的一根蜡烛。他的脸上布满自己抓出的血痕,但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用颤抖的手点燃蜡烛,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如同希望的火种。
\"老胡!别动!\"周远山想过去帮他,却被玄真拉住。
\"让他完成!这是他的选择!\"
老胡又爬向第二根蜡烛,每移动一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的身后留下一道血痕,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对不起......你们......\"老胡点燃第二根蜡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当年......我祖上......就是......修建这墓的......工匠......\"
周远山震惊地看着老胡。原来他早就知道这墓的秘密!
老胡艰难地点燃第三根、第四根蜡烛,每点燃一根,铜镜的红光就强盛一分。当他爬到第五根蜡烛旁时,已经几乎无法呼吸,但他还是颤抖着打着了打火机。
\"素娘......\"老胡的声音微弱但清晰,\"原谅......我们......家族......\"
程教授的身体突然暴起,扑向老胡。玄真迅速掷出桃木剑,剑身贯穿程教授的胸口,但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股黑气喷涌而出。
老胡趁机点燃了最后三根蜡烛。七根蜡烛同时燃起,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阵。铜镜的红光瞬间暴涨,形成一个血色漩涡,将那股黑气强行拉扯向镜面。
\"不——!\"素娘的声音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我诅咒你们!诅咒所有打扰我安眠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黑气被完全吸入铜镜的瞬间,整个墓室安静了下来。程教授的身体软倒在地,老胡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血泊中。
周远山爬过去,将老胡抱在怀里。老胡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但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镜子......\"他艰难地说,\"必须......永远......封印......\"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周远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不仅因为老胡的死,还因为他终于明白,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玄真疲惫地走过来,将铜镜重新用红绳缠好,贴上七道黄符:\"暂时封住了,但她的怨气太重,这镜子必须永远埋在这里,不能再见天日。\"
周远山看着铜镜,突然发现镜面上多了一道裂痕。虽然细微,但确实存在。
\"这是......\"
玄真面色凝重:\"她的一部分逃走了。虽然大部分魂魄被重新封印,但有一丝怨气逃脱了。\"他看向周远山脖子上的勒痕,\"她标记了你,迟早会回来完成复仇。\"
周远山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我......\"
\"只有一个办法,\"玄真直视他的眼睛,\"你自愿成为新的'锁魂人',永远守护这面镜子。用你的阳气镇压她的阴气,直到找到彻底消灭她的方法。\"
周远山看向老胡的尸体,又看向昏迷不醒的程教授,最后目光落在铜镜上。镜中,隐约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与他对视,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