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个球!”王大炮嘴硬道,“这叫守株待兔,愿者上钩!等着瞧,保管有不开眼的肥兔子自己送上门来!”
话虽这么说,他自个儿心里也发毛,那几个陷阱孤零零地摆在那,别说兔子,连片多余的落叶都没接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渐渐偏西,阳光也变得不再那么毒辣。
队伍从最初打鸡血般的亢奋,慢慢变得死气沉沉,垂头丧气。
山林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们自己走路踩踏枯枝败叶发出的“沙沙”声和几声有气无力的虫鸣,再无其他活物的动静。
“科长……这……这可咋整啊?”赵铁柱好不容易找到独自一人不紧不慢走在最前面的张西范,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焦躁和沮丧,
“弟兄们这心气儿,都快被这破山给磨没。别说肉了,连根野鸡毛都没看着,更别提野猪那样的大家伙。”
李大勇也耷拉着脑袋凑过来,手里的枪都快拖到地上:“科长,这山是不是真让附近公社的老乡们给翻了个底朝天,连蚯蚓都得掰成八段了?照这架势,别说吃肉了,连口汤都喝不上啊,回去还不得让李怀德那老小子笑掉大牙?”
“是啊科长,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食堂啃两个窝头实在呢。”猴子也忍不住插嘴抱怨,声音有气无力。
队员们陆陆续续聚拢过来,脸上都没了刚下车时的神采飞扬,一个个跟斗败的公鸡似的,蔫头耷脑。
王大炮也灰溜溜地回来,他精心布置的那几个陷阱,除了证明此地确实没啥活物经过外,一无所获。
张西范默不作声地看着众人,他从一开始就没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东奔西突,而是一路走来,都在仔细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这片山林确实如同李怀德所说,被搜刮得相当厉害,大型野兽的踪迹几乎绝迹,但要说连几只兔子野鸡都找不到,那也太小看大自然的生命力。
他忽然蹲下身,从地上捻起一点几乎看不出异样的湿润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抬头看了看旁边一株不起眼的灌木上,几片嫩芽有被啃噬过的细微痕迹。
“都别吵吵了,跟死了爹娘似的!”张西范站起身道,“谁说没东西?是你们眼睛都长到裤裆里去了吗,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眼神里充满疑惑。
李大勇第一个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不信,甚至带着点被戏耍的恼意,嘟囔道:
“科长,您就别拿俺们寻开心,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山头干净得耗子进来都得含着眼泪走,哪儿来的东西?俺们这眼睛都快瞪成兔子,别说活物,连根新鲜的兽毛都没瞅见!”
他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碎石,满脸都写着“我不信,你吹牛”。
猴子也小声嘀咕:“是啊科长,这林子比我脸都干净,您上哪儿看出来的?可别是看花眼了吧?”
其他队员也是一脸的怀疑和疲惫,显然对张西范的话不抱任何希望。
“哼!一群蠢货!”张西范冷哼一声,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径直走到刚才捻起泥土的地方,用脚尖轻轻拨开一层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薄薄浮土和枯叶,露出下面几不可辨的细微痕迹。
“都给老子滚过来,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赵铁柱和几个队员将信将疑地凑上前,伸长脖子往地上瞅。
“这……这是啥啊?”李大勇瞪圆了眼睛,脑袋都快贴到地上,看了半天,只看到几个极其浅淡、边缘模糊的凹痕,若非张西范特意指出来,他就算从上面踩过去八百遍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看着……倒像是……脚印?可这也太……”
“废话!不是脚印难道是脸印?”张西范没好气地道,
“而且,不止一个。这叫梅花蹄,边缘有两个小副蹄印,这是典型的野猪蹄子印!你们仔细看,这几处泥土的颜色比周围略深一点,说明这土层下面还存着点湿气,被踩踏后翻上来的新土,证明这些脚印留下的时间绝对不长,最多不超过半天!再看这蹄印的大小和深浅,明显不是一两头小野猪能留下的,这蹄印的间距、分布,必然是个家族群,少说也有七八头以上!它们前进的方向,是朝着那边。”
他用手指着那片区域,缓缓移动,点出数个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痕迹,最后指向山林深处一个缓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张西范这么一点拨,再仔细看去,那些原本毫不起眼的痕迹,似乎真的显露出某种规律和野兽活动的迹象。
一个个脸上火辣辣的,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啥也没有,现在科长直接把证据摆脸上。
王大炮凑过来看半天,使劲揉揉眼睛,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自诩经验丰富,可跟科长这一比,简直是瞎子:“科长,您这眼神也太毒了!这……这也能看出来?俺刚才从这儿路过好几回,愣是屁都没发现一个,还以为是石头缝呢!”
“所以你们只能啃窝头,老子能带你们吃肉!”张西范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随即语气一沉:
“都给老子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噤声!两人一组,拉开五米距离,呈扇形搜索队形,跟上我。赵铁柱,你带三个人从左翼。王大炮,你带三个人从右翼,注意保持侧翼安全。猴子,你小子机灵,跟在我后面,负责传递手势信号。记住,脚步要轻,动作要小,谁他娘的要是提前惊目标,导致野猪跑了,晚上的猪肉汤他就别想闻味儿,还得给老子写一万字检讨!”
“是!”队员们被张西范这番话和眼前的铁证激起消失殆尽的斗志,一个个压低声音,眼中重新燃起饿狼般的绿光。
有肉吃的诱惑,加上对科长神乎其技的敬佩,足以让他们把刚才的疲惫和沮丧抛到九霄云外。
张西范不再多言,猫着腰,如同一只最老练的猎豹,循着那些微乎其微的踪迹,向山林深处潜行而去。
他的脚步极轻,几乎听不到踩踏枯叶的声音,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前方的一切可疑之处,时不时蹲下身子,拨开草丛,指点着新的发现:
一小撮被蹭掉的粗硬猪毛,一截被啃噬过的植物根茎,甚至是一小堆尚有余温的粪便。
这追踪的本事,还是他在部队侦察连时练出来的。
那时候,为了追捕狡猾的敌人,他曾经在深山老林里一趴就是几天几夜,对各种痕迹的辨认早已炉火纯青。这山里的野猪再狡猾,也比不上战场上那些受过特训的敌人。
队伍悄无声息地前进,只有偶尔踩断枯枝发出的轻微“咔嚓”声,但很快就被队伍的纪律性压制下去。
李大勇等人一开始还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科长是如何在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地面上判断方向的。
但跟着跟着,在张西范时不时的低声指点下,他们也逐渐发现一些门道,心中对张西范的敬仰更是如滔滔江水。
“乖乖,科长真神了!”李大勇在心里暗暗佩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将山林的影子拉得老长。
追踪了将近大半个钟头,饶是张西范体力过人,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其他队员更是气喘吁吁,但没有一个人叫苦,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动静。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张西范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后迅速握拳,做个停止前进并警戒的手势。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原地不动,神经瞬间绷紧,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张西范侧耳倾听片刻,又俯下身子,仔细观察一下地面湿润的泥土。
他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对身后的猴子招招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前面不远,应该是个小溪沟。听见水声没有?很轻微,但错不了。我估计那帮大家伙就在溪边喝水或者打滚歇息,这附近有它们新鲜的泥印子。”
猴子耳朵尖,仔细一听,果然隐隐约约听到潺潺的水流声,顿时眼睛一亮,兴奋地点点头。
“赵铁柱,王大炮,”张西范的声音压得极低,
“你们带人从两侧悄悄摸过去,形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堵住它们向上游和下游的退路。记住,动作要轻,隐蔽前进,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惊了猪群,我拿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