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大平的怒吼,钱明吓得赶紧将口香糖吐了出去。
“自己捡起来!”杨大平看到他随地乱吐,又大吼道。
钱明赶紧捡起来,用废纸一包,准备下课后再扔到外面的垃圾池去。
“下次如果在我上课的时候,还看到有人嚼口香糖,直接到外面走廊上去罚站!”杨大平说道。
说完,他看到钱明已经主动走到了外面,又叹了口气,道:“我说的是下次,理解能力这么差,难怪成绩不好。”
很快,钱明又高高兴兴地坐了回来。
杨大平一阵无语,心道:“耳朵倒是挺好使的。”
两节语文课,同学们全都上得战战兢兢的。
连林东升都很紧张,毕竟,这祸归根结底,算是他闯下的。
学校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快到期末了。
多数人的一生,都是比较普通和平淡的。
然而,天才的成长之路,则往往布满了荆棘,他们需要经历重重劫难,甚至是浴火重生,才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
周五晚上回家后,林东升突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
知道父母辛苦,他甚至都没有和他们说,自己洗完澡就悄悄睡下了。
第二天起床后,他发现自己不仅烧没有退掉,连脸色都腊黄腊黄的。
这时,母亲李小兰也看出他的身体不太对劲,一测体温,39.5度,算是高烧了。
“我带孩子去街上的医院看看。”如今家里有了一些余钱,林有财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管啥病,先扛三天再说了,他第一时间就把林东升送到了街上的诊所。
老医生看了一下他的面色,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瞳孔,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应该是急性黄疸性肝炎,具体是甲肝引起的,还是乙肝引起的,需要到市里去验血才知道。”
“啊,这是什么病,很严重吗?”林有财紧张地问道。
“一种传染病,如果是甲肝引起的,问题就不大,挂水退烧和退黄就可以了,能治愈,如果是乙肝引起的,那就很麻烦了,会折磨一辈子。”老医生说道。
“我儿好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林有财不解地问道。
“血液,接触,遗传,都可能导致,刘家村你听说过没?”老医生面色凝重地说道。
“知道啊,距我们村十多里,离孤峰山比较近,以前比我们村还穷,这些年不知怎么突然就富了,听说家家户户都盖上了砖瓦房。”林有财说道。
“他们不走正路,全村都悄悄跑去卖血,如今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得了乙肝,全在吃药……”老医生说道。
“你意思是说,我儿子是被他们传染的?”林有财问道。
“最近得这个病的人太多了,是不是乙肝,还不一定,先挂水退烧吧,等孩子黄疸消退了,你们再去市里查一下。”老医生建议道。
林有财看到林东升面色赤红,有气无力,只得点了点头,问道:“要打几天的针?”
“至少十天,退烧可能只需要两三天,退黄疸需要的时间比较久。”老医生说道。
“我不要打那么久的针,先打三天看看,我还要回去上学,马上快期末考试了。”林东升担心地说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的身体,将来什么都做不了,我身上的教训还不够你警醒吗?”
林有财说完,又对老医生说道:“先开三天的针药,打完了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继续打。”
“可以。”老医生点了点头。
老医生给他配药的时候,林东升敏锐地发现,之前放在搪瓷杯里的那些用酒精泡着的不锈钢针头,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性的塑料注射器,每一个都是独立包装。
“最近得乙肝的人太多了,上面要求所有医院都要用一次性注射器,成本虽然有些高,但大家各用各的,能避免交叉感染。”老医生看林东升盯得仔细,简单解释道。
“那以前交叉感染的人,算怎么回事?”林东升想到一点,惊恐地问道。
“只能算他倒霉了,街上的医疗条件有限,我们也是最近才收到上面镇里的整改通知。”老医生解释道。
林东升想到自己那次被一针扎瘫的惨痛经历,突然开始担忧起来。
因为挂水要两个小时,林有财田里的活儿还有不少,所以便先回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慢慢治疗。
两瓶药水挂完之后,林东升就一个人按着止血棉签,独自往家里走去。
街上离家里不远,走路半小时就到了。
回到家之后,林东升发现父亲并不在家,母亲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对不起,又让你们费钱了。”林东升愧疚地说道。
“傻孩子,说啥呢,不怪你,是你奶奶突然过世了……”李小兰说道。
“啊,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走了?”林东升有点难以接受。
虽然细细想来,在他的整个童年生涯中,奶奶给他的爱都可以忽略不计,但那毕竟是他的奶奶,是爸爸唯一的母亲。
“谁知道呢,也算是无疾而终吧,听你三叔说,吃了晚饭一觉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80多岁的人了,也算是高寿了。”李小兰说道。
“妈,我想去看看奶奶。”林东升说道。
“你就别去了,身体还没好全,万一是乙肝,也会传染人的,别人事后如果知道了,会怪你的……”李小兰说道。
“你……你都知道了?”林东升顿时面色苍白。
“我当然希望你不是,但万一是,那咱们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也不能随便跑去害人。”李小兰直言道。
“那好吧,我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等烧完全退下来了,就去孝城验血,排除嫌疑。”林东升非常认可母亲的想法。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倒霉,那也不能继续去让别人倒霉了。
之后两天,林有财每天忙得很晚才回家。
虽然当初卢翠英说借了那一千块钱,她的白事就不办了,但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就算再穷,也会风光大葬,他们自然不能免俗。
奶奶过世的事情,比较突然,早已在外地安家的大伯赶不回来,直接寄了两千块钱表达孝心,让林有财和林有福一起负责操办葬礼。
林有福前脚借了一千块,遇到这事,也只得把老大的婚事继续往后推,拿出这笔钱来办丧事。
林有财见状,只得再次拿出一千块钱投入进去,一起操办母亲的葬礼。
不仅如此,大姐林可欣和二姐林可静也全都请假回来了,在家里帮忙张罗起来。
只有林东升,什么忙也帮不上,每天下午准时到街上的诊所去挂点滴。
三天停灵结束,奶奶下葬的时候,全村人都来了,一起送她最后一程。
林东升也只好避开人群,远远地看着,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这个老人的音容笑貌和佝偻背影。
活着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奶奶有多么好,可真等到她死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心里,仿佛空了一块,非常难受。
一个前几天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没了,然后被人封进棺材里,被人埋进黄土里,被人哭喊着一起送走。
一转身,那些前一刻还嚎啕大哭的人,又开始说说笑笑地回来。
他甚至分不清,他们之前的哭是真的,还是现在的笑是真的,还是说,彼时彼刻,此时此刻,他们所有的情绪,本来就是真的。
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林东升出生的时候,爷爷就早已经没了,如今,他的奶奶也没了。
上一代人纷纷辞世之后,下一代人的生死问题,似乎在转瞬之间,也提上了日程。
他看到父母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莫名地有些恐惧,害怕他们有一天,也会像这样突然地没了。
因为害怕传染别人,等到所有的人全部回村之后,林东升才独自站在那座孤坟之前,重重地跪下,不停地磕头。
他的嘴里,慢慢开始念念有词:“奶奶,一路走好,你一定要记得保佑我的爸妈啊,保佑他们活得比你还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