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血色闸门后的低语与十字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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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清场。他，”蒙面人压着苏瑾宜，沙哑的金属嗓音在刺耳的消防警报声中异常清晰，“要活的。”
“救人？清场？”周景明握着从地上捡起的、苏瑾宜的手枪，枪口依旧下意识地对准着蒙面人，眼中充满了惊疑、警惕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他肋下的伤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疼痛，鲜血不断渗出。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贺兰敏，又看向被锁链死死禁锢、挣扎着试图爬向贺兰敏却徒劳无功、只能发出绝望呜咽的田翠，最后目光落在被蒙面人死死压制、如同死狗般抽搐的苏瑾宜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变局，这神秘而强大的第三方势力，让他大脑一片混乱。
“贺兰敏！贺兰敏！”田翠的哭喊撕心裂肺。她不顾链条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拖动着沉重的金属椅，一点点蹭向贺兰敏倒下的地方。他身下的血泊在猩红的警报灯光下，刺眼得令人窒息。震撼弹近距离爆炸的威力，几乎全部被他用后背承受了！他当时看她的那一眼……复杂、决绝、带着她读不懂的深意……是为了保护她这个“珍贵供体”？还是……别的什么？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痛楚攫住了她。
蒙面人似乎对周景明的迟疑和枪口毫不在意。他单手依旧如同钢箍般反锁着苏瑾宜的双臂，膝盖死死顶住其腰椎，让苏瑾宜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另一只手则极其迅速地从工装裤的侧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管状物，看起来像某种强效注射器。他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拔掉保护帽，露出细长的针头，对准苏瑾宜的颈侧动脉，狠狠扎了下去！
“呃——！”苏瑾宜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翻白，剧烈的抽搐了几下，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失去了意识。
“你给他打了什么？！”周景明厉声喝问，枪口瞬间抬起，再次指向蒙面人。他担心这是灭口。
“强效镇静剂加肌松剂。确保他十二小时内无法反抗或自杀。”蒙面人冷静地回答，声音透过面罩依旧沙哑低沉。他将空了的注射器随手丢弃，动作干脆利落。然后，他抬头，冰冷的视线透过战术面罩上沿，精准地落在周景明身上。“警察先生，收起你的枪。如果我要杀你们，刚才就不会打飞他的枪。”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两件事。”
周景明脸色铁青，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发白。理智告诉他蒙面人说的是事实，但警察的本能和对未知力量的警惕让他无法轻易放下武器。“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他咬牙追问。
蒙面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密室深处那道依旧流淌着暗红血线的沉重金属闸门。“第一，想办法打开那道闸门，或者至少确认里面的情况。里面可能有活口，也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闸门下蜿蜒的血迹。
周景明心头一震！闸门后面！林薇？那些医生护士？还有……贺兰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封死的手术室，里面是否藏着贺兰家器官交易的核心证据？！
蒙面人的目光随即转向挣扎哭泣的田翠，以及她手腕脚踝上冰冷的镣铐。“第二，解开她。钥匙在控制台左边第二个抽屉。”他的指令清晰而直接，仿佛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肋下的剧痛和满心的疑虑。他看了一眼那道如同墓门般死寂的金属闸门，又看了一眼几乎被绝望淹没的田翠。无论蒙面人是谁，他说的没错。救人，获取证据，是当务之急！他猛地将手枪插回后腰（动作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不再犹豫，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着走向密室角落的控制台。
蒙面人看着周景明行动，这才松开对苏瑾宜的压制，任由其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他站起身，动作迅捷无声，如同捕猎后的黑豹。他没有走向田翠，也没有去看贺兰敏，反而大步走向那道流淌着血线的金属闸门。他在距离闸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闸门底部边缘那道细微的缝隙，以及不断渗出的粘稠血液。他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沾了一点闸门底部边缘尚未凝固的暗红血液，凑到鼻尖前嗅了嗅，又用指尖捻了捻粘稠度。他的动作专业得令人心悸。
田翠的目光死死追随着蒙面人。就在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沾取血液的瞬间，他手腕处的工装袖口因为动作而微微向上缩了一截！
一道极其细微的、浅白色的旧疤痕，在他手腕内侧靠近掌根的位置，清晰地暴露在闪烁的猩红警报灯光下！
疤痕的形状——扭曲的十字架！
后颈的旧疤如同被通了高压电流，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田翠浑身一颤，眼前的景象瞬间被猩红覆盖！
火！滔天的大火！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舔舐着皮肤！
年幼的她蜷缩在倒塌的柜子后面，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绝望的哭喊淹没在火焰的咆哮中。
“这边！还有孩子！”一个焦急的少年声音穿透浓烟！
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从燃烧的柜子后拖了出来！燃烧的落木带着火星轰然砸下！
“小心！”少年猛地将她护在身下！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呼！灼热的剧痛瞬间烙印在少年挡在她头顶的手臂上！布料被烧穿，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混乱中，少年手腕内侧，一块皮肤被滚烫的木炭灼伤，留下了一个扭曲的十字形烙印……
“别怕！抓紧我！”少年忍着剧痛，抱起她，在火海中奋力向外冲去……
“渡鸦哥……好疼……”她意识模糊地呢喃……
“渡……渡鸦……哥……”田翠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破碎而微弱，带着穿越了漫长时光的、难以置信的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血污。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在慈安孤儿院大火中，用身体护住她，手臂被烧焦、留下十字疤痕的少年！那个她记忆中模糊却温暖的代号——“渡鸦”！
蒙面人沾血的手指猛地一顿！他倏然回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战术面罩，瞬间锁定了泪流满面、失神呢喃的田翠！他的身体有极其细微的一瞬僵硬，虽然隔着面罩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瞳孔似乎骤然收缩了一下！惊讶？震动？还是……一丝被猝不及防揭穿的慌乱？但他迅速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停顿只是错觉。他站起身，不再看闸门下的血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冰冷，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省点力气。他还没死透。”他指的是贺兰敏。
就在这时，周景明已经踉跄着走到控制台前，按照蒙面人的提示，拉开了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串造型精巧的银色钥匙。他抓起钥匙，顾不上肋下的剧痛，几乎是扑到了田翠身边。
“翠翠！坚持住！”周景明声音嘶哑，手因为剧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急切地寻找着锁住田翠手脚的镣铐锁孔。冰冷的金属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周队……他……他是……”田翠泪眼模糊，急切地想要告诉周景明关于蒙面人的身份，但巨大的冲击和身体的虚弱让她语无伦次。
“先别说话！”周景明打断她，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咔嚓！”
束缚了田翠许久的冰冷镣铐终于应声弹开！沉重的链条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手脚骤然获得自由，长时间被禁锢的麻痹感和药力带来的眩晕感同时袭来，田翠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周景明眼疾手快，用没受伤的手臂一把扶住她。
“贺兰敏……”田翠刚一稳住身体，立刻挣脱周景明的搀扶，不顾一切地扑向倒在血泊中的贺兰敏！
“贺兰敏！醒醒！你醒醒！”她跪倒在血泊旁，颤抖的双手不敢触碰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只能慌乱地拍打着他染血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唇边凝固着暗红的血块。那件昂贵的西装后背被爆炸冲击波撕开，露出里面翻卷、焦黑的皮肉，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触目惊心！
蒙面人站在几步外，冷眼旁观着田翠的哭喊和慌乱。他没有靠近，只是对着通讯器（藏在衣领下）快速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听不清内容。
“周队！快救他！求求你！”田翠抬起头，满脸泪痕和血污，绝望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脸色铁青。他看着贺兰敏那恐怖的伤势，又看看田翠绝望的眼神，心中天人交战。贺兰敏是这一切罪恶的核心执行者，手上沾满鲜血，包括手术室里那些可能已经窒息而亡的人！救他？从警察的立场，他应该看着他死！但从人性……从田翠此刻撕心裂肺的绝望……
“他失血过多，肋骨可能刺穿了肺部，内脏严重受损。没有专业设备和血浆，这里救不了他。”蒙面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陈述着残酷的事实。他走过来，在距离贺兰敏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那恐怖的伤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他暂时还有微弱生命体征。想让他活，就立刻带他出去。”
田翠猛地抬头看向蒙面人，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你有办法？渡……”
“叫我‘渡鸦’。”蒙面人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称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警告。他似乎并不想在此刻相认。“外面消防警报已经触发，整栋楼都在疏散。贺兰容华的人很快会清理现场。想活命，想救人，就按我说的做。”他的目光转向周景明，“警察先生，背上他。走紧急通道。我清理痕迹，带‘尾巴’。”他指了指地上昏迷的苏瑾宜。
“渡鸦？”周景明皱眉重复这个代号，眼中疑虑更深。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贺兰敏惨烈的伤势，又看了一眼田翠哀求的眼神，猛地一咬牙：“妈的！”他低骂一声，忍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贺兰敏从血泊中半扶半抱起来。贺兰敏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生气，头无力地垂下。周景明将他沉重的身体扛上自己未受伤的肩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从额头滚落。
田翠挣扎着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摇晃，她想要帮忙，却被周景明用眼神制止。
“渡鸦”动作极快。他迅速从苏瑾宜身上搜走了所有通讯设备和武器，然后如同拖死狗一样，单手将昏迷的苏瑾宜拖起。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了几下，屏幕上闪过一片乱码，随即彻底黑屏。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装置，贴在控制台主机上，装置上的红灯开始快速闪烁。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周景明和田翠一偏头：“走！”
三人（确切说是两人背着两个昏迷者）迅速离开一片狼藉、警报依旧尖啸的密室，踏入外面烟尘弥漫的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闪烁的应急灯光和刺耳的消防警报。浓烟已经开始从通风口弥漫进来。
“渡鸦”对这里的结构似乎异常熟悉，他拖着苏瑾宜走在最前面，七拐八绕，避开主通道，很快来到一扇标注着“设备间-紧急出口”的厚重防火门前。他掏出一个小型解码器贴在电子锁上，几秒钟后，门锁绿灯亮起。他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冷空气的气流涌了进来。门外是消防楼梯，通往地下。
“下去，b2层，黑色厢式货车，车牌尾号37K。司机是自己人。” “渡鸦”言简意赅地指示周景明，同时将昏迷的苏瑾宜粗暴地塞进了楼梯间角落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清洁剂气味的移动垃圾箱里。“我会处理后面。”
周景明深深地看了“渡鸦”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未解的疑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扛着贺兰敏，艰难地顺着楼梯向下走去。田翠踉跄着跟上，在踏入楼梯间的瞬间，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渡鸦”。
“渡鸦”站在门口，身影在弥漫的烟尘和闪烁的应急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正对着通讯器快速说着什么，目光却穿透烟雾，落在了田翠身上。那眼神依旧冰冷，但在冰冷之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是担忧？是警告？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渡鸦哥”的温和？
田翠心头一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快走！” “渡鸦”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掐灭了她所有的念头。他猛地关上了厚重的防火门，将他的身影彻底隔绝在门后弥漫的烟尘和尖啸的警报声中。
门关上的瞬间，田翠仿佛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物体落地的声音，像是……一个空弹壳？
她没有时间细想。周景明扛着贺兰敏沉重的身体，在陡峭的楼梯上已经摇摇欲坠。田翠咬紧牙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身体的不适，快步上前，用尽力气托住贺兰敏垂落的一条手臂，分担周景明的重量。
两人艰难地向下挪动。贺兰敏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田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一边踉跄着往下走，一边忍不住低声呼唤：“贺兰敏……撑住……求你撑住……”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b2层楼梯口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声，突兀地从贺兰敏染血的西装内袋里传来！
田翠和周景明的脚步同时一顿！
是手机！贺兰敏的手机！在经历了爆炸、重伤、颠簸之后，竟然还在震动？！
周景明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示意田翠去掏手机。田翠颤抖着手，伸进贺兰敏浸满鲜血、冰冷粘腻的西装内袋，摸到了一个硬物。她掏出来一看，是一部特制的、屏幕边缘已经碎裂的加密手机。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猩红色的骷髅头图标！
震动声持续着，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接……接吗？”田翠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看向周景明。这个图标……这个时间……
周景明脸色凝重，眼神锐利。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不祥的骷髅头图标，又看了看肩上气息奄奄的贺兰敏，最后目光落在田翠苍白的脸上。他猛地一咬牙，沉声道：“接！开免提！”
田翠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恐惧而冰凉，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并迅速打开了免提。
听筒里，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杂音，滋滋作响，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处理、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女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清晰地穿透了电流杂音，在狭窄、昏暗的消防楼梯间里回荡开来：
“贺兰敏，我的儿子。”
“你太让我失望了。”
“手术室里的‘样本’，本该是完美的‘钥匙’。现在，它成了一堆无用的血肉。”
“而我最珍贵的‘供体’……你似乎忘了她的真正用途。”
“你的背叛，需要新的代价来偿还。”
“听着，田翠。”
那冰冷的女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叫出了田翠的名字！
“好好照顾他，用你的命。”
“因为当他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就是你养父田国富，心脏停止跳动的同一秒。”
冰冷的电子音穿透听筒，贺兰容华的宣判如同毒蛇缠绕颈项。
猩红骷髅在碎裂的屏幕上闪烁，映照着贺兰敏惨白的脸和我瞬间冻结的血液。
“当他心跳停止……就是你养父心脏停止跳动的同一秒。”
楼梯间的阴影里，贺兰敏垂落的手指，在血污中……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