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满脸倨傲的中年胖子,带着几个家丁,大摇大摆地闯进盐票司,将一张名帖“啪”地拍在负责登记的小吏案头,鼻孔朝天:“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就说‘瑞祥号’东家赵瑞祥,要买盐票!先给我来十万斤的份额!”
负责登记的是个新提拔的年轻吏员,名叫孙文,为人耿直,正是“招贤令”招来的算学人才。他拿起名帖看了看,又翻了翻手中的配额登记册,不卑不亢道:“赵东家,盐票发售有章程。您需先登记商号资质、过往经营记录、缴纳保证金,然后参加下一次的公开竞价或申请平价配额。今日的平价配额已满,竞价需待三日后。”
“什么狗屁章程!” 赵瑞祥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老子在扬州卖盐的时候,你们这帮穷酸还没生出来呢!买点盐还要竞价?还要等?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赶紧给我办!耽误了老子的生意,你吃罪不起!”
他身后的家丁也撸胳膊挽袖子,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吓得旁边几个小吏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响起:
“哟!这是哪路神仙下凡了?好大的威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盐票司改姓赵了呢?”
贾瑛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内堂踱步出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他身后跟着一脸冷峻的陈七。
赵瑞祥看到贾瑛,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这位如今扬州城风头最劲的“贾特使”、“贾青天”。他脸上倨傲之色稍敛,但依旧带着商贾惯有的圆滑和试探:“原来是贾特使!失敬失敬!鄙人赵瑞祥,‘瑞祥号’东家。特使您看,我这急着要盐,手下人不懂事,拦着不让办票,您给通融通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说着,他隐秘地朝贾瑛使了个眼色,暗示好处少不了。
“通融?” 贾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走到赵瑞祥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赵东家,您这身行头不错啊?这绸子,是苏杭的上品吧?这玉佩,没个几百两拿不下来吧?啧啧,看来以前靠着倒腾盐引,没少发财啊?”
赵瑞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笑道:“特使说笑了,小本经营,糊口而已…”
“糊口?” 贾瑛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嘲讽,“糊口能糊出你这身肥膘?糊出你这满身的铜臭?糊出你这种敢在盐票司衙门拍桌子瞪眼、威胁吏员的狗胆?嗯?”
他猛地提高音量,指着赵瑞祥的鼻子,声音响彻整个前厅:“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巡盐御史衙门盐票司!是讲规矩、讲王法的地方!不是你们这些靠着钻营投机、吸食民脂民膏发家的暴发户撒野耍横的后花园!想买盐票?行!按规矩来!登记!交保证金!排队!竞价!想插队?想搞特权?”
贾瑛冷笑一声,眼神如同冰锥:“门儿都没有!我贾瑛今天把话撂这儿!新盐政,新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按章办事!谁敢再在这里耍横,扰乱秩序,威胁官吏…”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盐巡捕厅的牢房,宽敞得很!正好缺几个祭旗的!赵东家,要不要进去体验体验?”
赵瑞祥被贾瑛连珠炮般的讥讽和毫不掩饰的威胁骂得面红耳赤,浑身肥肉乱颤,指着贾瑛“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家丁更是被陈七那冰冷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你什么你?” 贾瑛不耐烦地挥挥手,“要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规规矩矩登记排队!要么,立刻给我滚出去!再敢聒噪,打断腿丢出去!老七,送客!”
“是!” 陈七上前一步,一股无形的煞气瞬间笼罩赵瑞祥。
赵瑞祥吓得一哆嗦,哪里还敢停留,怨毒地瞪了贾瑛一眼,带着家丁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引来围观众人一阵哄笑和低声叫好。
贾瑛环视一周,朗声道:“诸位都看到了!盐票法,讲的就是公平、公正、公开!无论你是百年老号,还是新入行的商贩,在规矩面前,一视同仁!想靠关系、靠银子、靠耍横搞特殊?在我贾瑛这里,行不通!守规矩,大家都有钱赚!不守规矩…” 他冷哼一声,“盐巡捕厅的刀,可不是吃素的!孙文,继续办事!”
“是!特使大人!” 孙文挺直腰板,声音洪亮,眼中充满了敬佩和干劲。经此一事,盐票司的威信瞬间树立,再无人敢轻易造次。贾瑛那番刻薄又解气的怒骂,也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扬州,成为盐商们私下里又恨又怕的谈资。
然而,明面上的硬钉子被拔掉了,暗地里的阴招却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