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湿气瞬间裹住了他暴露的后颈!像无数根生锈的铁针狠狠扎进汗毛倒竖的皮肤!小山只来得及将脸死死埋进裹满油污泥浆的手臂弯里!刺眼的白炽灯光束如同熔化的钢水,将他撕开的铁皮豁口内侧照得亮如白昼!半侧身体暴露在致命的光柱之下,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尖锐的光热下炸裂!
“在这!”军哥粗粝如砂石的吼声混着扳手砸在铁皮上的“哐!”巨响在背后炸开!铁皮豁口被猛力撕扯拉大!
半截身体卡在冰冷狭窄的裂口!小山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嚎!腰腹以下还陷在篷布盖压的铁管缝隙深处!外面冰冷潮湿的黑暗地面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边!光柱如同烧红的铁链正灼烧着他的皮肉!
小虎的脚步声疾如骤雨,带着一股浓重的汗馊与血腥味扑向豁口!小山甚至能听到他压抑着兴奋的粗重呼吸喷在破铁皮边缘!
呼——!
一股强劲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凶猛地从废料堆场更深处猛冲过来!像一双无形巨手狠狠拍在豁口外围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挡板上!
嘎吱——!哐当!
整块被锈蚀得如同朽木的铁皮板在狂风中痛苦呻吟!猛地向内倾倒砸下!刚撕开的豁口被倒下的整块铁皮瞬间盖死!锈铁夹着碎裂的石渣狠狠拍在小山刚探出一半的上半身!
“呃!”剧痛混合着呛人的铁锈粉尘狠狠灌入口鼻!小山眼前一黑!
沉重的铁皮板外,传来军哥被砸中般的暴躁怒骂和小虎仓皇后退绊倒杂物的闷响!尖锐的白炽光柱瞬间被彻底切断!只剩下铁皮板边缘撕裂的缝隙外透入的、被狂风扭曲的惨淡月光!
就是现在!
小山爆发出垂死求生的最后力量!后背猛顶倒伏在背上的铁皮板,双腿在篷布包裹的油管深处狠命蹬踹!被泥浆浸透的右脚赤脚底板蹬在冰冷管壁上,剧痛刺激着神经!身体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盲鳗,硬生生从那铁皮板下、篷布边缘的一处尖锐豁开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腥冷的空气混着铁腥与海腥猛烈涌进肺叶!
他根本不敢看后面!手脚并用在冰冷湿滑、满是碎石瓦砾的地面上疯狂爬行!指甲抠进石缝掀翻,掌心不知被什么锐物豁开也浑然不觉!耳朵里只有自己粗重撕裂的喘息、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身后铁皮板被猛烈掀动、军哥那如同受伤困兽的咆哮!
“跑!!逮住他!!!”
光!右前方!借着微弱晃动的月色,小山看见了——一道被两堵高耸石墙挤压的、仅容一人侧身的黑沉沉窄缝!缝隙深处,浓郁的污水腐臭气息如同尸质般扑面!
那里!他如同看见救赎般朝着那道狭窄的石墙缝隙猛扑过去!冰冷粗糙的石壁狠狠挤压着胸口还残留的油泥污物,尖锐的边缘刮破了肩背和面颊,但黑暗和那浓重的恶臭在此时却无比诱人!
缝隙逼仄得令人窒息,他侧着身体在里面死命钻挤!背后的追骂声和铁皮刮擦的声音被厚重的石墙挡住了大半,却更显得遥远而致命。
眼前骤然一片粘稠的漆黑!
鼻腔被浓烈到令人晕眩的混合臭味占据——下水道腐殖质、海水的咸腥、某种刺鼻的化学制剂,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不祥的……血腥味!
脚下的地面瞬间变成了粘稠湿滑的质感,像是踩在铺满腐败海藻的岩石上。冰冷滑腻的污水没过了脚踝,刺骨的寒意瞬间钻入毛孔。
“滴答……”
“滴答……”
水珠滴落在油质水面上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异常清晰,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怪兽肠胃蠕动般的水流声。
眼睛慢慢适应了一些黑暗。这里似乎是一条巨大的地下排污渠的侧方检修道,沿着污浊的水流方向延伸。小山拖着一条几乎麻木的右腿,沿着狭窄潮湿的步道边缘向前摸索。每走一步,脚底便粘上厚厚一层如同油脂般的污物,又滑又腥。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了多久,前方隐约有微弱的光晕晃动。一个拐角!小山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湿漉的石壁,小心地探头向拐角望去——
前方检修道陡然开阔。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梯歪斜着搭在石壁旁,一直伸向上方一个破损严重的矩形水泥入口。入口内部似有微弱的光源渗出,映照着湿漉漉的石壁,在下方宽阔的污水渠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污水渠的水流似乎在这里汇聚得更加湍急浑浊。入口正下方,水面上漂浮着大量令人作呕的垃圾——泡得发胀发黑的塑料瓶、破损木板、纠缠成团的水草,甚至有一只肚皮朝天、皮肤腐烂的野猫尸体缓缓沉浮…
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就在入口下方靠近污浊渠壁的水面上,似乎沉着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漂浮物?
小山的心脏骤然收紧!他左右看看无人,冒险冲出拐角,几步就扑到铁梯旁。铁梯冰冷得冻手,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粘腻污垢。他伸出黏满污泥的手,想够向水面那个小东西——
哗啦!
就在此刻,一道湍急的污浊水浪猛地从主污水渠方向撞上墙基!那小东西被水流裹挟着迅速向更开阔的渠心漂去!
小山脑子嗡的一下!想也没想就沿着污渍斑斑的狭窄水泥步道向下游追去!那暗红色的东西在水流中沉沉浮浮,像一枚染血的邮票。
水流速度远比看起来更快。小山在湿滑的步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那条受伤的右腿好几次打滑差点栽进那腥臭粘稠的黑水里。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在水面上翻滚、时而沉入脏污泡沫下、时而又倔强浮上来的暗红小点。
大约跑出去十几米,步道到了尽头,被一道冰冷的巨大铁栅栏拦住。栅栏后是更深邃的管道空间,水流发出空洞的轰鸣声。
暗红的漂浮物恰好被冲到铁栅栏前一个水流稍缓的回旋小水湾!小山扑跪在步道边缘,半个身体探出,右手不顾一切地死命伸长——
啪!抓住了!
冰冷滑腻的触感!
小山猛地缩回手,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口喘气。掌心那玩意儿被污水浸泡得冰凉沉重,像一块冻硬的油脂。他把手指凑到眼前——眼睛已基本适应了前方污水道里不知何处光源投下的模糊光影。
手里是个硬皮小夹本,尺寸如同巴掌大的通讯录。暗红色的皮质封面完全被油腻的黑污覆盖,沉甸甸的触感来自内部包裹的硬物。
这是什么?
小山试图打开夹本,却发现搭扣被某种干涸的黏液粘得死死的。他只得用指甲狠命抠开。本子内部粘满污物,但第一页中间插着张透明薄膜覆盖的卡片。卡片上印着个穿蓝灰色制服、表情刻板的中年男人照片,下面是工整打印的名字:“王根生”。职务栏写着:“后勤物资调度科”。
夹本下方硬邦邦的东西是个深灰色金属外壳的工作证!同样被粘稠污渍裹覆,但上面贴着的照片已被强水流冲刷得脱落了大半,只剩下胶水印记,名字部分被泥污糊死。工牌编号也模糊不清。
一个普通工人的证件?
小山正要将工牌塞进内袋,目光却死死钉在照片卡的边缘——透明膜覆盖下,照片的左上角,深红色的工牌一角露了出来,像是无意中被夹进去的。而在那暗红的硬塑料角落边缘……
两道极其细小、尖锐的白色划痕?!
不像是刮擦!更像用某种尖锐器物、带着巨大愤怒或恐慌,狠狠刻上去的两道——
0 \/
字符划痕只刻了一半!像是被人强行打断!
一股强烈得无法呼吸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小山!这是……数字?!
“02”?!
他的呼吸瞬间停止!浑身的血都涌向头顶!不可能!哥哥的印记?难道……
但紧接着!更强烈的直觉炸开!他猛地将那个染污的铁皮夹本狠狠摔向地面!
啪嗒!
卷本在湿水泥地上摊开!在微弱的光影下,夹本内页浸透的油污污渍中,赫然露出几道极新鲜的、尚未被污水完全浸泡糊开的——
深红色泥痕!
痕迹呈喷射状分布!边缘带着毛刺状的溅射点!像是什么粘稠液体被极速甩落在纸上,然后又被水流迅速冲走表层,只剩浸入纸质的核心部分!
血!腥味如同凝固成实质,狠狠刺入鼻腔!
基本不是被污水带走的!是新的!沾着血!那工人……
小山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向夹本被冲来的污水道上游望去!更远处隐约的拐角尽头光线死角!那湍急的水流深处……
咕噜噜……
一串微小的、密集的气泡猛地从水下涌出,破裂在黏稠肮脏的水面上!
紧接着!
一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泡得惨白发胀的皮肤组织,慢悠悠地从铁栅栏内侧、那团纠缠着塑料袋的水草下面……翻浮了出来!
小山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指尖的夹本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穿了神经!
就在小山全身血液凝固,呆望那片惨白碎皮的瞬间——
“哧——”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无比的刮擦音,猛地从他身后更深处、那片被铁栅栏隔开的黑暗污水道尽头传来!如同沉重的金属抽屉在生锈轨道上被强行拉开一小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