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倒计时的蜂鸣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钉入林小山的耳膜！十秒！九秒！八秒！每一次短促的锐响都像在灵魂深处凿开一道裂痕！身下的床垫如同被唤醒的活物，内部构件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摩擦尖啸，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通过支架狠狠撞击着他断裂的肋骨！剧痛混合着灭顶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
他僵在病床上，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右臂悬在半空，指尖离那束投射在墙壁上的光影仅差毫厘！冷汗浸透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肩深处那颗冰冷算盘珠的沉坠感！
0451！
弟弟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在床单上刻下的血字！0451号仓！粮库！父亲最后指向的终点！也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可怎么去？！身体被禁锢！时间在飞逝！神经脉冲的压制如同悬顶的铡刀！
五秒！四秒！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瞬间！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神经！借着这自残般的剧痛刺激，他喉咙里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哑到极致的咆哮！
“呃啊——！！！小川——！！！”
声音凄厉绝望，带着撕裂的破音！如同灵魂被强行扯出躯壳的哀嚎！他完好的右臂借着这声嘶吼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砸向身下发出蜂鸣的床垫！
咚！！！
沉重的撞击声混合着金属支架的呻吟！
床垫内部压力传感器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彻底破坏！尖锐的蜂鸣声如同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加刺耳、如同电路板烧毁般的“滋啦”爆响！一股焦糊的青烟竟从床垫边缘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平板系统管理员的声音瞬间被刺耳的电流噪音淹没：“警告！生命体征监控单元核心传感模块物理损毁！触发……滋……物理损毁……滋……强制隔离……”
刺眼的红光在床头仪器上疯狂闪烁！随即彻底熄灭！
成功了？！暂时瘫痪了传感器？！
林小山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鸣。他顾不上剧痛，完好的右手如同铁钩，死死抠住床沿，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自己重伤的身体猛地从床上拖拽起来！左肩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强行撑住！
他踉跄着扑向弟弟的病床！
林小川依旧蜷缩着，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嘴唇因刚才那耗尽生命的划动而微微颤抖着。那只刚刚刻下血字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指尖残留着淡淡的血痕。床单上，那三个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数字——0451——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烙在林小山的视网膜上！
“小川！”林小山喉咙哽咽，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弟弟的脸颊。
就在这时！
“砰！”
静水轩厚重的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电击棍的安保人员如同猎豹般冲了进来！眼神冷厉如刀，动作迅捷无声！他们根本没看林小山，目标明确——直扑病床上毫无反应的林小川！
“目标生命体征异常波动！强制转移隔离！”为首一人厉喝，手中的电击棍闪烁着幽蓝的弧光！
他们要带走小川！灭口？！
“滚开！”林小山目眦欲裂！完好的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他猛地抓起旁边金属输液架，不顾左肩撕裂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挥舞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安保！
砰！
金属撞击肉体的闷响！那安保猝不及防，被沉重的输液架狠狠砸在肩胛骨上，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但另一个安保已经绕到侧面！电击棍带着死亡的蓝光，狠狠捅向林小山的腰肋！
林小山根本来不及躲避！剧痛和重伤的身体拖累了他！他只来得及勉强侧身！
嗤啦——！
高压电流瞬间贯穿身体！巨大的麻痹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意识在电流的肆虐下濒临溃散！
“哥……”病床上，林小川似乎被巨大的动静惊扰，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呼唤，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睁开。
“目标b（林小川）出现意识波动！立刻执行清除程序！”被砸退的安保捂着肩膀，眼中凶光爆射，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枪口瞬间对准了病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林小川！
“不——！！！”林小山在地上疯狂地挣扎嘶吼！眼睁睁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弟弟的头颅！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冰冷、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忠恕！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扫过混乱的现场——砸坏的床垫，冒烟的传感器，瘫倒在地抽搐的林小山，床上濒死的林小川，以及那两个杀气腾腾的安保。
“谁给你们的权限？”陈忠恕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林小川是‘安宁草’γ-9型神经耐受极限测试的关键活体样本！他的脑死亡时间必须精确到秒！任何外部物理损伤都会污染核心数据！立刻解除武装！退下！”
两个安保的动作瞬间僵住！持枪那人脸色微变，枪口下意识地垂下。陈忠恕在澄海的权威如同铁律。
“可是……陈教授……目标A（林小山）暴力损毁……”被砸伤的安保试图辩解。
“他的价值在于体内那块‘异物’的应激反应数据！现在数据还没采集完！”陈忠恕打断他，目光落在瘫倒在地、依旧在电流余威下抽搐的林小山身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如同看待实验材料的评估，“把他拖到备用‘安宁’单元。注射双倍剂量神经稳定剂。我要他活着，保持最低意识活性，直到下一次‘刻痕’测试完成。”
他转向病床上的林小川，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至于他……生命体征维持系统功率提升至临界值。准备进行最后一次‘认知基板刻痕’强诱导。记录所有神经崩溃阈值数据。完成后……按‘蓝礁’项目失败样本标准流程处理。”
“蓝礁”项目失败样本标准流程！
林小山脑中瞬间闪过那个被乳白色凝固液封存的、在培养槽里抽搐的躯体！冰冷！窒息！成为标本！
“不……不……”林小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身体因巨大的悲愤和绝望而剧烈颤抖，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安保粗暴地架起他，如同拖拽一袋垃圾，将他拖离静水轩！弟弟那张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最终被冰冷的门板彻底隔绝！
……
备用“安宁”单元。
空气里弥漫着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安宁草”苦涩香气，混合着强效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林小山被重新固定在冰冷的金属躺椅上，四肢被更粗壮的合金束缚带锁死。一支粗大的针管刺入颈动脉，冰蓝色的液体带着强烈的麻痹感和意识剥离感汹涌注入。
视野迅速模糊、旋转。意识如同沉入深不见底的冰海。父亲拨打算盘的脆响，弟弟无声划动的手指，0451那血红的数字……所有画面在冰冷的药液中扭曲、破碎。
“启动‘安宁草’γ-3型深度诱导。目标：彻底抑制边缘系统活性，剥离前额叶皮层残余情感反射弧。”陈忠恕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决，“剂量：致死量80%。我要他在彻底崩溃前，那块‘异物’还能再跳最后一次。”
嗡……
躺椅上方，一个更加巨大、结构更加复杂的金属“花苞”缓缓降下，内部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诡异的深紫色光晕。那股混合着雨后森林与腐烂根茎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般灌入鼻腔！林小山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这浓郁的“安宁”彻底包裹、拖拽，沉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永恒，也许一瞬。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如同冰层深处一颗不甘的心脏搏动，穿透了厚重的麻痹，轻轻叩击在他即将彻底泯灭的意识边缘。
嗡……嗡……嗡……
震动来自左肩胛骨深处。
不是剧痛。
是那颗冰冷的算盘珠！它在搏动！带着一种极其规律、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节奏！
嗡……（短促）
嗡……嗡……（间隔稍长）
嗡……（短促）
嗡……嗡……嗡……（急促）
节奏！
0451！
0-4-5-1！
它在传递0451！
紧接着！
嗡鸣的波动陡然加剧！频率陡然提升！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
嗡！嗡！嗡！嗡！嗡！
密集！短促！毫无规律！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疯狂挣扎！
几乎在搏动加剧的同一瞬间！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高压电线短路般的刺耳噪音猛地从林小山头顶传来！
躺椅上方，那台散发着深紫色光晕的金属“花苞”内部猛地爆出一大团刺眼的蓝色电火花！仪器外壳瞬间被烧灼出焦黑的痕迹！浓烈的焦糊味混合着“安宁草”的诡异香气猛地炸开！
“警告！‘安宁草’γ-3诱导单元核心电路过载烧毁！原因未知！”
“警告！目标（林小山）体内生物电信号强度异常！峰值突破安全阈值800%！疑似外部强电磁干扰耦合！”
“警告！单元内环境监控传感器阵列……数据……丢失……滋……”
平板系统管理员的声音被强烈的电流干扰噪音彻底淹没！隔间内所有仪器的屏幕瞬间被疯狂跳动的乱码和扭曲的雪花点占据！灯光疯狂闪烁！
混乱！比上次更加剧烈的混乱！
林小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被这巨大的混乱和体内算盘珠狂暴的搏动猛地惊醒了一丝！虽然身体依旧被麻痹禁锢，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芒如同针尖般刺破了黑暗！
机会！唯一的机会！
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残存的意志死死凝聚在完好的右手！指尖在冰冷的束缚带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极其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方向——正对着自己胸前病号服口袋的位置！
口袋里！有东西！
是那张被揉成一团、沾着他自己血迹的、写着0451的纸条！弟弟用命换来的纸条！
混乱中！
隔间厚重的特种玻璃门外！
一道穿着白色无尘连体服、面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闪过！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身影手中似乎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方形仪器，在路过林小山隔间门禁感应区的瞬间，极其隐蔽地、如同上次一样，在门禁面板侧面某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飞快地贴了一下！
红光一闪即逝！
“嘀！”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禁解锁提示音！
林小山隔间那扇厚重的哑光黑合金门……锁扣指示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绿色！随即又迅速恢复成代表锁死的红色！
门……又解锁了！一瞬间！
又是他！李卫？！还是那个神秘的传递者？！
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备用电源启动。灯光稳定。烧毁的“花苞”冒着青烟。焦糊味刺鼻。
平板系统管理员的声音带着更严重的电子杂音重新响起：“……核心诱导单元彻底损毁……环境监控数据完全丢失……原因分析：强外部瞬态电磁脉冲干扰耦合目标体内异常生物电信号……触发设备过载……目标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启动紧急生命维持……转移至……”
冰冷的消毒喷雾再次汹涌而下。
林小山被重新推出“安宁”单元。意识在强效药物和巨大冲击下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的烛火。但这一次，一丝冰冷的、如同淬火后的钢铁般的意志，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死死凝聚！
0451！
粮库！0451号仓！
他必须去！为了父亲！为了弟弟！为了所有被埋葬的真相！
他被推回静水轩。窗外，澄海虚假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
康复助理将一支全新的、封装在更精密外壳内的翡翠色A2修复因子原液放在他面前的水晶茶几上，动作依旧标准，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
林小山瘫在轮椅里，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剧痛、麻痹、混乱、还有弟弟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所有画面在脑中疯狂冲撞。
他完好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搭在扶手套边缘一片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粘液干涸后留下的、针尖大小的结晶颗粒上——那是隔壁培养槽里另一个牺牲者的残骸。
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摊开的陈氏生物医药集团成果概览手册。
左页：那株叶片布满晶莹露珠般反光点的“安宁草”。
右页：那片点缀着无数金色孢子光点的“蓝礁”水域显微图。
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力量，移向图册。
不是左边。
而是右边。
点向那片金色孢子光点中，一颗被刻意放大标注的、结构异常复杂的金色菌株显微图。
指尖落下。
没有剧痛。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和肩胛骨深处，那颗算盘珠最后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微不可察的搏动。
嗡……
随即，他完好的右手，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缓缓抬起，伸向自己胸前病号服的口袋。指尖颤抖着，摸索着，终于触碰到那团被血浸透的、皱巴巴的纸团。
0451。
他紧紧攥住了它。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把通向地狱或救赎的钥匙。
窗外的天空尽头，一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云朵，正缓缓飘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