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虽突兀,但很明显能察觉得到对方并没有恶意。
我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时,贺然正站在我身后。
晚风轻轻吹过,他仍穿着上次见面时的黑色外衣,头发和胡子干净整洁,好似刚刚打理过,不如上次那样凌乱。
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我一时出了神,直到他说话才反应过来。
“嗯?”贺然抱臂歪歪脑袋,眼上黑布斜斜的冲着我身侧,“怎么不吭声?”
我欲言又止,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
虽然小贺叔看不见,但还是想要站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贺然似乎察觉到我的动作:“别想跟我玩什么翻脸不认人的把戏,我不可能认错。”
我咽咽口水:“……好久不见?我还以为那天分别之后就不会再见了。”
“我也以为你死了之后就不会再见的。”贺然语气很轻,将手臂放下,上前两步把手搭在丑娘的石碑之上,“丑娘还活着,我两个月前见到过她一次。”
“那就好。”我点点头,“之前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幸好跟我猜的一样。”
贺然没再说话。
凉风吹过,花香四溢,伴着不知什么虫子的鸣叫。
我俩都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点尬。
我瞥向他,一张绝美侧脸便呈现出来,眼上黑布更衬得脸型有棱有角。
好不容易贺然叔来找我一次,可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我转移话题:“那什么,我不在的时候红线那孩子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随口说着,“周红线天赋异禀,智勇双全,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她自己若不想进步,也不会达到现在的实力成就。况且……”
“况且什么?”
贺然停顿半秒,像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讲:“她跟你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为什么这么说?”
所谓关系不一般,也不过是比朋友或者师徒更近一步的兄妹层面,再近就逾矩了,我可不想引起什么误会。
“好几次遇到那孩子在你墓前说话,搞得我都差点以为你真死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红线知道我还活着,尽管如此,也仍然对那块石头说话么?
两次不告而别,本来对红线的愧疚就已经够重,现在心上更是如同压了块石头那般说不出话来。
我得做点什么。
“对了小贺叔,青狼寨你可听说过?”
贺然闻言明显动作一顿,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青狼寨,略有耳闻。”
“是个怎样的帮派?听说他们手脚不干净,有没有可能我去把青狼寨给端了?”
贺然晃晃身子,托手摸着下巴摇了摇头。
我追问:“不行?”
“浪费时间。”他回答得干脆,“一帮乌合之众罢了,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每天都忙些什么。大概是忙着挨揍吧。春秋别馆兴起,周围有威胁的小贼都灭得差不多。倒不如留着他们做今年悬剑的考核。”
听到这儿我才放下心来,看来真如红线所说,不必担心。
“比起这个,不如明天去春秋别馆看看。”贺然补充道,“那边变化很大。”
“好,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他点点头转身,看意思应当是准备要走。
“那个,”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你跟江叔……”
“也见过了。”
贺然语气平淡,扶住腰间佩剑剑柄,微微侧头,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个等下次再聊。”
他背影笔直,月光下顺着花海小路离开。
我目送他走出十几米,一阵风吹过他便没了影子。
既然已经知道丑娘没死,这桩心事放下,我同样该回去了。
春秋别馆肯定是要去的,但既然小贺叔都说了,那就把这档事往前提一提。
我这样想着,又往不羡仙走。
此时正值午夜,周围静谧,杂草轻晃。
不远处一群人影凑在一起,正猫着腰慢慢往不羡仙主楼摸索。
我看他们身形眼熟,定睛一看。
这不就是昨天那一帮小混混?
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不羡仙来干什么?
我按下现在就凑上去问的冲动,决定先隐匿身形跟上去看看再说。
“哎,你确定她是住在这栋楼吗?”
“包是的,我蹲了一晚上,红线从这里上去之后就没再出来。”
“那我们小声一点,你们留下,贺儿跟我上楼……”
十几个小屁孩很快分成两队,年纪最大的小吉利和年纪最小的贺儿便猫着腰进了楼里。
我在他俩身侧站得笔直,抱臂看着他们脸上紧张兮兮的表情,没来由觉得好笑。
楼上根本没有人,红线大概是走其他暗道出去了。
至于隐身,他们没练过武,没有真气,就算我站到他们面前,他们也根本察觉不到半点。
木楼梯踩上去时发出吱嘎吱嘎的酸牙声,小吉利走在前面,手里举着一柄蜡烛,踮起脚尖十分谨慎。
贺儿跟在他身后左右乱瞥,手颤颤巍巍的想要抓他衣角: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大晚上的还挺阴森的……”
“小点声!别瞎说,等一会儿拿完东西出去就不阴森了。”小吉利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哥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别抓我。”
“我没抓你啊哥我都碰不着你。”
“你没抓我那是谁……”
小吉利的话戛然而止,我将身子往前一探,把那摇曳的烛火吹灭。
“呼、”
“啊——!”
贺儿大叫一声抱住脑袋,小吉利被吓一哆嗦,手松开烛台便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烛油洒了一地。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免得被烛油烫到。
“别喊!”
小吉利顾不得烛火,扑上去抱住贺儿抬手将他嘴死死捂住:“别出动静,风吹的,你他娘心虚什么?”
“我……呜、”贺儿将话憋了回去,“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什么?!”小吉利压着怒意,恨铁不成钢,“咱们是一伙的,你忘了?”
“可是你说、说有人抓你。”
小吉利一愣:“真不是你抓我? ”
贺儿连忙摇头。
“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嗤笑一声,夹着嗓子凑近他们,幽幽道:
“是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