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写字楼大堂人来人往,咖啡香气与早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慕容瑶刷过门禁卡,金属闸机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她拢了拢深灰色大衣的领口,整理了一下围巾,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前台小妹的眼神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她似乎想要找自己说什么,又被她的同事一声咳嗽打断。
电梯里原本交谈的同事见到她立刻压低了声音,像被按了静音键,有几个部门相熟的同事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匆匆走开。
“啧,又怎么了……”慕容瑶小声嘀咕,这些天她已经习惯活在众人奇怪眼神和背后议论之中,但今天的反应明显升级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抚摸大衣的袖口,电梯镜面反射出她疑惑的表情——今天她只是简单化了淡妆,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张雪发来的消息。
——组长,你被人举报了,有人发帖说你和小萧总关系亲密,有不正当交易,小萧总以权谋私。
后面跟着一个链接。
来了!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但有种悬着的心落地的实感,慕容瑶立刻点开链接,屏幕上先是微博页面,简短的文字描述,然后配上链接,跳转到一个匿名论坛的页面,帖子图文并茂:有她和萧莫在项目会议上站在一起说话的照片,角度刁钻得像在耳语;有车库里她披着他的大衣,和他说话的场景,被配文“体贴入微”;最刺眼的是前些天宴会现场的偷拍照,萧莫在众目睽睽下走向她的瞬间被定格,有他俩离场时他环抱着她的背影照,旁边用红色箭头标注“关系匪浅”。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办公楼层,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甚至没注意到旁边一位抱着文件走出来的实习生。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对不起,”她连忙蹲下帮忙捡拾,却在抬头时对上实习生复杂的眼光,混合着好奇、鄙夷和一丝微妙的羡慕。
“没关系,慕容组长。”实习生接过文件,语气刻意疏离。
慕容瑶扬起职业性的笑容,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她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刷手机。帖子已经被顶到热门,评论区像炸开的马蜂窝。
“荒谬……”慕容瑶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得太快,不小心点开了评论区。一条条恶意的揣测像毒蛇般窜入眼帘——“靠睡上位”“职场潜规则”“表面清高”……多熟悉的字眼,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就在这时,邮箱弹出一条新通知。她点开,是一封正式函件。
——通知,请严新公司运营部二组组长慕容瑶于明天下午三点前往A地点,接受萧氏集团监察部调查,在此期间合作项目工作暂停。
办公室的嘈杂声突然变得遥远,眼前的文字在视线里扭曲变形。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异常刺耳,吹得她后颈发凉。她机械地保存了文件,迅速打开文件和邮箱页面,快速截图编号,并把相关信息发送到手机上,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力度大得让匆匆赶过来的李沫停下脚步。
“组长,你?”他关切地问道,视线扫过四周,“其实……”
“慕容组长,你没事吧?”张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你的热美式,不加奶不加糖。”
慕容瑶接过杯子,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指尖,却驱不散那股寒意:“谢谢。”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平静,“帖子什么时候爆的?”
“昨晚凌晨发出,早上爆的。”张雪凑近了些,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飘过来,“现在已经传遍了。咱们公司最喜欢八卦的那几个一大早就在茶水间叽叽喳喳……”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也查了,”李沫放下包,目光再次扫过周围,低声说道,“Ip,是公司内网。”
慕容瑶抿了一口咖啡,温度让它的苦涩加倍,浓厚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也让她的脑子更加清醒。她抬头环顾办公区,几个同事立刻假装埋头工作,但那种窥探的视线像蛛网一样黏在她背上。打印机突然卡纸,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我去趟洗手间。”她喝了一大口咖啡,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角,疼痛让她咧了咧嘴。
洗手间的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是遮不住的青黑。冷水冲在手背上,她抽出纸巾擦手,再用冰手捧住脸,寒意袭来。她盯着排水口旋转的水流,思绪纷乱如麻,寒意让她的思维逐渐清晰。
——是谁拍的这些照片?这些角度不可能是一个人拍的?谁又会从中受益?这件事明显不只是针对她,这就是箫生的手段?更重要的是,萧莫知道了吗?
窗外,乌云密布,一场雨正在酝酿。
与此同时,萧氏集团总部电梯里,气压低得吓人。
萧莫刚下飞机就直奔公司,西装外套还搭在手臂上,面色很难看。同乘电梯的几位高管闭紧嘴,互相交换视线,角落里的员工更是把自己缩得不能再缩,他们都知道这位副总裁的绯闻,传播的速度极快。
电梯门一开,他大步走向办公室,刚推开办公室的门,王特助就迎了上来,脸色凝重,“老板,有人举报慕容小姐。”
他将平板递过来,“流程已发,监察部已经开始行动。”
萧莫皱眉,迅速点开链接,越看脸色越阴沉,“是谁签批的?”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直接签到董事会,”王特助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乌云,“萧董在线上会签。”
话音未落,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萧莫一把抓起听筒,“喂,你签了?”
“现在签对你俩都有好处,萧氏新来的副总裁陷入桃色新闻,你让股东、董事会怎么想?他们本来就对你不信任。”电话那头萧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接着说道,“而且你让慕容如何处理?好好争取来的项目因为这样的消息被否认、贴标签,对于萧氏来说顶多花点钱就能压下去,她呢?臭小子,你给我忍住。”
萧莫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修长的手指在实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谁干的?”
“慕容的公司内部人员刚刚举报,”萧磊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咱们的好亲戚们就全力推动。”
他指的是萧莫的叔叔萧生一派。
萧莫猛地捶了下桌子,震得笔筒里的钢笔跳了起来,“又是那些老骨头!”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头子,你最好不要阻拦我。”
“你去拔钉子,其他的我来。”萧磊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些,“忍一时风平浪静,我跟你说过,不是不处理,是不能冒进。”
“不行。”萧莫斩钉截铁地拒绝,转身望向落地窗外。从这个高度能看到整个城市,厚厚的云层堆在天空中,天色暗了下来,雨滴开始拍打玻璃幕墙。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臭小子,冷静点。监察部没他们的人,安分等调查结束。”萧磊顿了顿,“还是说你不相信慕容能应付?”
萧莫沉默了。窗外,一架飞机在云层中飞过,留下一道灰白色的尾迹。他想起慕容瑶在项目会议上的犀利发言,在谈判桌上的寸步不让,还有那晚在阳台上倔强的眼神……她当然能应付,但他不忍心让她独自面对。
“你信不信慕容现在连电话都不会接,”萧磊加重了语气,“你打的。”
萧莫哽住了。父亲说得没错,以慕容瑶的性格,此刻一定筑起了更高的心墙。他挂断电话,拿起手机划到慕容瑶的名字,指尖悬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方良久,终于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忙音。萧莫苦笑着放下手机,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随及脸色变得严肃,他对王特助说,声音冷得像冰。
“拔钉子。”
“好的。”王特助点头,立刻开始在平板上操作。
另一边,慕容瑶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部门总监和部长都站在她的工位旁。总监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表情严肃,部长则不安地搓着手,眼神飘忽。
“慕容组长,”总监率先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同事竖起耳朵,“能来一下会议室吗?”
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太足,慕容瑶坐在长桌一端,感觉后背已经沁出一层汗。总监和部长坐在对面,中间放着录音笔和记事本。玻璃门外,不时有同事假装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慕容组长,”总监推过来一杯茶,茶汤呈现出琥珀色,“我们这边和萧氏集团都接到举报,关于你和萧氏集团小萧总有些……特殊关系。管理层交待此事由我和张涛部长一起负责调查。”
茶水表面飘着一片茶叶,缓缓沉入杯底。慕容瑶盯着那片茶叶,突然觉得荒谬至极,又在情理之中,这种指控关系不正当,来得直接又管用,正中职场女性最脆弱的软肋。
“总监,部长,”她抬起头,声音出奇地平静,“我先声明,绝对没有做出泄密的事情,也没有通过小萧总的关系谋取什么利益。”
她打开手机,调出一系列文件和邮箱记录截图,“从合作前期到现在每一个关键环节,我都留痕并且同步给两位领导以及管理层,我不知道是谁在搬弄是非。”
部长搓了搓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是,这件事情我们都比较清楚。资料这一块咱们审计、法务也都在整理和核查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会议桌上,形成一道道光栅。
“总监、部长,”她突然发问,声音清脆得像打碎了一块玻璃,“另外,我想问,我和小萧总是什么关系影响合作吗?”
部长明显愣了一下:“那倒没有……”
“总归影响不好。”总监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的戒指。
慕容瑶眯起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身体微微前倾,“咱们公司很多项目都是人脉关系拉来的吧?这次的合作最初还是1组负责的,由他们找的关系拿到入场券,而我只是救场的吧?我其实可以不去的,但我也去了,后来争取萧氏单独的项目也争取到了。”
她的声音逐渐提高,“怎么,公司是准备裁我?那我就要问了,赔偿怎么说?2N?不止吧?”
“没有没有,不至于,”部长连忙摆手,茶杯被碰翻,茶水在桌面上漫延开来,他连忙抽出一叠纸巾去吸水,“慕容别激动,我们都很理解,公司也肯定你的能力和付出。”
总监也抽出几张纸巾擦拭水渍,动作慢条斯理,“慕容组长,你做的工作我们都能看见,能力很强,有这样的员工我们也很欣慰。”他的语气像是念台词,“只是你也知道公司有流程……”
“流程?”慕容瑶冷笑一声,“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有原则性错误吧?如果没有有效证据,我也要申请调查整个运营部。”她特意强调了“整个”两个字。
部长和总监交换了一个眼神。阳光照在那滩吸满茶水的纸巾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诶,慕容啊,你放心,”总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裹了蜜的刀子,“我们绝对不会委屈你。”
部长接过话头,“一旦这正规流程走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慕容,你看?”
慕容瑶冷静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只是需要你先把手里的事情先交给组员。”他推过来一份文件,“审计这边会联合法务部出一份调查报告,报给老总和萧氏集团,这事就可以完结。”
慕容瑶没有立刻签字。她盯着总监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挑明说,“如果我没有问题,举报人会如何?”
总监给了部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部长清了清嗓子,“这个我们会处理,但你放心,这次你是带薪休假,绝对不会亏待你。”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过,萧氏集团那边……”
“总监,部长请放心,”慕容瑶突然笑了,那笑容不达眼底,“我知道怎么处理。”
她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比平时更加锋利。
走出会议室时,办公区突然安静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表面的忙碌。慕容瑶回到工位,开始收拾东西。张雪红着眼眶帮她整理文件,小声问,“组长,你要走了吗?”
“不至于啊,”慕容瑶边收边对她说。
张雪眨巴眼,反应过来,摸了摸眼睛,“我那是和人吵架上头。”
王思已经来了,她也站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李沫抱臂在胸前,连耳机都没有戴,也望着慕容瑶。
“暂时休假。”慕容瑶把工作证放进包里,金属卡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罗教授的项目,你们要继续推进下去。王思,我不在的时候,这个项目你要盯好,这是我们2组的成果。”
王思连连点头,眼眸里有无人察觉的欣喜,“好的,组长。”
“李沫,新材料的实验数据……”
“我懂,”李沫抢先说道。
“我会继续联系新材料团队里的成员,”张雪明白慕容瑶的心思,“还会留意是谁……”
慕容瑶暗暗摇头,张雪随即闭嘴。她环顾这个工作了快五年的地方,突然注意到沈甜的工位空着,李敏和刘佳此刻不知去向。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慕容瑶终于松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她掏出手机,看着那个未接来电——萧莫。指尖悬在回拨键上方良久,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电梯镜子里的女人眼神疲惫但坚定,她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写字楼外,大雨磅礴。慕容瑶站在台阶上,眯眼看了看天空。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正好停在她脚边。她弯腰捡起那片叶子,叶脉清晰可见,就像这场阴谋的线索,已经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