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灯火通明,刺眼的白光在水渍的地面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晕。警车呼啸着驶入急诊通道,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怎么回事?”开车的中年警员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他微眯起眼,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异常。
副驾上的女警同样绷紧了神经,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不对劲,”她压低声音,“这个点急诊门口怎么会有……”
她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显然中年警员知道她在指的是什么。
后座的慕容瑶攥着手机,指节因“过度用力”这会儿发红发烫隐隐作痛。她飞快地给叶飞雪回复消息,屏幕上的文字删了又改——再不回复,那个疯女人怕是要把整个城都翻过来找她。
两位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频频交换的眼神让她敏锐地抬起头。顺着他们的视线,她看向窗外——
急诊门口赫然停着两辆格格不入的豪车。锃亮的迈巴赫S680在寒风中泛着冷光,车旁立着几个身着高定黑色西装的男子。为首的那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驶来的警车,肃穆的神情中透着一丝压迫感。
慕容瑶瞳孔骤缩,后背不自觉地绷直。
是他。他怎么来了!
“这不是萧氏的……”中年警员认出了来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迟疑。他和女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目光不约而同地瞥向后视镜中的慕容瑶。
女警会意,手上的动作已经收了起来,萧氏集团——这个在商界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显然已经让案件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中年警员不动声色地将车速降到最低,给搭档留出足够的周旋空间。警车像一尾游鱼般缓缓滑行,最终在距离那排黑色豪车十余米处稳稳停下。
“慕容小姐,”女警转过身,语气谨慎,试探地问道,“您认识那些人吗?”
慕容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透过车窗,与车外那道锐利的视线隔空相撞。程谨就站在那里,黑色大衣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的表情如同冰封的湖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寒风呼呼的声响。
“认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脖颈处的疼痛让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平静,“前面那人……是萧氏集团董事长萧磊的助手——程谨。”
果然是他——萧磊的心腹助理。
这位在萧氏集团的地位可不一般,不仅是萧磊的左膀右臂,更是萧氏对外的“门面”。从政商两界的重要活动到警民共建项目,哪次不是他代表萧氏出面?就连去年警局新建的训练基地,捐赠仪式上致辞的可不就是这位?
想到这里,中年警员的眼神愈发凝重。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后视镜中的慕容瑶,又看向身旁的女警。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想法——这起看似普通的绑架伤害未遂案,水怕是深得很。
“慕容小姐,”女警轻咳一声,率先打破车内凝重的气氛。她转过身,语气尽量放得平和,“您和外面那位……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慕容瑶回答得很快。
“小姑娘,这可不像啊。”中年警员忍不住插话,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怀疑。他透过后视镜打量着慕容瑶,目光如炬,“能让萧氏集团的实权人物,大半夜亲自来医院……这交情可不一般。”
女警悄悄瞪了同事一眼,示意他别太咄咄逼人。她转向慕容瑶,声音放得更轻,“我们只是需要了解情况,确保您的安全。”
慕容瑶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一时找不到词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和萧家的关系,警员们探究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也知道他们在猜测什么。
警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中年警员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女子——她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前,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某种执念。
慕容瑶抿了抿嘴唇,目光飘向窗外,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
就在这时,迈巴赫旁的程谨已经大步朝警车走来。他的皮鞋踏过积水,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在距离警车三米处停下,微微颔首示意,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中年警员和女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女警轻叹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我先下去看看情况。”
“不用。”慕容瑶干脆地打断她,手指已经搭在了车门把手上,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在下一秒虚弱下来,“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我需要看医生……”
她不会给他们获取更多私人信息的机会,还没等两人再说什么,慕容瑶已经拉开车门,脚触及地面的那一刻,受伤的左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下意识地龇牙咧嘴,却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只在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两位警员见状也急忙跟着下车。
程谨看到慕容瑶踉跄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快步上前,右手稳稳托住慕容瑶的手臂,修长的身影挡住已经下车绕过来的警员们目光。
“慕容小姐,”程谨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萧董派我来帮您。”
慕容瑶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她抬头看向程谨,嘴角勾起微笑,手心藏着的录音笔不着痕迹地塞进程谨的掌心,嘴上说着,“真是……劳烦萧董事长费心了。”
程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握着录音笔的手自然地收进大衣口袋。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连近在咫尺的警员都没能察觉这个隐秘的交接。
“您的伤势需要立即处理,”他提高音量,语气转为公式化的关切,“萧氏已经安排了最好的专家。”
女警上前半步:“这位先生,我们还需要慕容小姐配合……”
“当然。”程谨从容地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在路灯中泛着低调的光泽。他手腕微转,将名片递到女警面前,“程谨,另外,萧氏集团法务部已经与市局领导通过电话,考虑到慕容小姐的伤势,所有笔录可以延后处理。”
他的话音刚落,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手势。停在迈巴赫旁的四道身影立即行动起来——为首的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步伐稳健地走来,身后跟着两名提着公文包的助手。
中年警员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眼神在看清来人时骤然一凛。他下意识碰了碰女警的手臂,压低声音,“那是Jc律所的合伙人……萧氏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两位刑辩律师已经挂上职业性的微笑,其中年长些的那位率先伸出手,“李警官,好久不见。上次经侦大案的合作很愉快。”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却让两人瞬间绷紧了神经,他俩其实并不是重案组的成员,根本谈不上和他们有什么直接合作。
但他们却知道自己的身份。
寒风裹挟着湿气,将气氛冻得越发凝重。
“失陪。”程谨微微颔首,已经扶着慕容瑶向急诊入口走去。远处,护士推着轮椅匆匆赶来,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等等!”中年警员下意识伸手阻拦。
慕容瑶轻轻拍了拍程谨的手臂,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她缓缓转身,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警察同志……我……先处理下伤势……”她艰难地喘了口气,“如果不严重……一会儿就跟你们……回警局……”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一晃,程谨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肩膀,而推着轮椅赶到的护士也及时扶住了她另一侧手臂。
“快!血压有点低!”护士急促地喊道,和程谨一起将慕容瑶扶上轮椅。
女警见状,终于松口,“我们先去急诊室等着。”她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同事,低声道,“有萧氏的人在,跑不了。”
程谨向两位律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地上前与警员周旋。而他则推着轮椅,快步消失在急诊室的玻璃门后。
然而,两位警员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一边和律师周旋,又紧跟在程谨他们身后,快步走进医院大楼。
深夜中,急诊室“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