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
“路易——”
路西安用枕头蒙住脑袋，受不了这只虫在后面用同一个频率敲击窗户念他的名字，仿佛在招魂。
“外面好冷，寒风刺骨的，我被电得骨头都脆了才爬上来。”迪兰说得委委屈屈，“就为了见你一面，感不感动？”
感动个鬼。
能在不展翼的情况下绕开这些密密麻麻的电网，这只虫应该是攀岩的一把好手。
路西安不情不愿走到窗户旁边，将这只雌虫放了进来：“能闯进公爵府大门，闯不进这扇窗户？”
雌虫胆大妄为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想看看路易斯心软的样子。”
路西安已经熟练，将手一摊：”留宿费。”
雌虫也熟练往兜里一掏：“这次是冰晶石。”
“这是学校上次组织星外模拟实战演练，我在教官扮演的指挥官的飞舰坠落处捡到的。”迪兰一头红发，张扬时和火焰一般，回忆起来自己的战绩，喜滋滋地扬眉。
石头质地森冷坚硬，但不如名字般冻手，通体发出冰蓝的光晕。路西安担心又是什么奇珍异宝，小心地接过，石头表面的碎屑便落在了他手上，细细一看，是细小的冰晶形状。
迪兰这只没心没肺的大虫笑得很开心：”像不像你？”
路西安迟疑地看了看手上这块发光的石头又看了看迪兰，分不清是哪一个没长脑子：“像什么？”
迪兰凑近了，神秘兮兮地道：“你看这小石头，全身发光，路易斯你的头发在夜色里也会发光。而且石头冰冷又硌手，和你的性格也一模一样。”
路西安拳头有些痒。
他被阴阳怪气地讽刺过，就是没虫这样贴脸开大，见路西安几乎举起了拳头，这只雌虫又补救一般飞快地说：“但是握久了以后温暖又漂亮。”
“所以不要不高兴。”迪兰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路西安反抗不了，已经随他去了。倒是听到这句话以后面色僵了僵，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只红发雌虫：”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他明明尽力藏住了。
迪兰耸了耸肩：“我来之前你看着窗户发呆，看上去就是觉得你不高兴。”
“就是，一种感觉？”他绞尽脑汁地沉思了一下，还是屈服于自己贫瘠的词汇量。
那么漂亮一只小虫崽挎着脸，谁看谁心疼。
路西安尽力遮掩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一贯觉得自己藏得很好，雌父雄父从来没有看出来，莱维斯贝基没有看出来，公爵更不必说。
雌父雄父将他当成没有感情的累赘，因此在偌大的虫宫中，他从来没有被卷入那些雌侍雌奴的斗争之中。公爵不曾正眼看他，莱维斯在外春风和煦，对内就将真实的冷僻性子无所保留地对着他，贝基相较于其他雄虫，更愿意找他说话。
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树洞，话语从他这边进去，就从另一边出来，这样他们才能无所保留，而路西安才能从这份无所保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找准自己的位置，是生存需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们平静地接纳自己的存在，就好像接纳房间里多出来的花瓶。
路西安也希望他们将自己当成一个花瓶。
他为自己第一次被看穿而感到不安。
“你不要再过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这里是私虫住宅，你犯法了。”
雌虫被眼前这只小虫崽突如其来的浩然正气震了震，他伸手揉了揉路西安的头，开口道：“没必要害怕的。”
小虫崽带着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复杂成熟，紧咬住唇，低头想要避开迪兰安慰他的手，但下一刻被虫拉在怀里抱了抱。
炽热的怀抱就像一个滚烫的火球，路西安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他脑子空白了片刻，无法言喻的慌张充斥脑海，几乎逃离一般的，想要从这个怀抱里脱出，却被虫坚定地越抱越紧。
“没关系。”雌虫育儿课从来缺席的某只心胸间忽油然而生一股舐犊之情，忽而大彻大悟，“你以后难过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你的雌父。”
“？”还在挣扎的路西安停下来。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匹配上一个雄虫，听说军雌匹配率也很低。如果不行的话，你就能独享伟大雌父的爱了……”迪兰竟然已经开始畅想起来了。
路西安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让这只已经飘飘然的雌虫在白日梦里发出了一声嗷。
‖
上次提及去见雄保会也不过一个幌子，果然贝基之后并未提及此事。
路西安点了点抽屉，下面有他自己做的夹层，里面弹出来一个破旧的手环，当时公爵清点虫皇遗物时曾重点寻找过信号去向，显示消失在了虫宫里，他便觉得虫皇已经销毁了他的光脑。
路西安开始打开这个光脑时，是第一次健康检测后，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为了骗过清点遗物的黎塞留公爵，他将自己的光脑砸坏了扔在现场，这是雌父生下他时，对未来抱着无限憧憬时准备的周岁礼物。
但雌父在骤然失去虫皇的宠爱后就逐渐变得疯疯癫癫，这其中多少有失去雄虫信息素安抚的原因，但主要还是他自己精神海不稳定，也拒绝接受虫皇额外施恩的抑制剂的结果。
这就是看不清自己位置的虫的下场。
就像这个光脑，曾经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手心，现在在地上被生生敲碎，四分五裂。
路西安想着，虫皇在那种处境之下，不会什么也不做，就因为他不会什么也不做，所以最后几年他的处境便如此恶劣。
虫宫的灯火没有熄灭过，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雌虫进去又出来，岩兰香弥漫了整个屋子，连带着雄父对着同样岩兰信息素的路西安也再未有过好脸色。
他皱着眉，划开了有些破损的光脑，和外界传闻中的交际花虫皇称号相对应的，手里的光脑里只存了寥寥几个账号。
除却皇室官媒和皇室事务官，还有黎塞留公爵，菲尼克斯侯爵，一个没有备注的账号以及小蛋糕。
路西安的眼神在小蛋糕上停留了片刻，没有点开，因为他知道这个账号的主人永远不会回应。
他已经永远迷失在了虫皇断崖式的冷落中，也永远迷失在了那场没有返程的星际旅行中。
他点开了那个没有备注的账号，发送了最新的一条指令：“咬住黎塞留，借贵族雄虫检测之事造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