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捅进祁北屿心脏。他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发抖,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心……疼?”祁北屿重复这个词,仿佛第一次听说。他的目光落在鹿卿脖子上那圈紫红色的淤青上,胃部一阵绞痛。
原来心脏真的会疼。不是被子弹击中的那种尖锐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绵长的钝痛,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他的胸腔,一点一点捏碎那颗跳动的心脏。
就像……妈妈为了他,去世时那样。
祁北屿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听见鹿卿先开口了。
“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空气凝固了。
祁北屿感觉自己的思维突然变得异常缓慢,像是有点听不清这句话了。
鹿卿的嘴唇在动,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地钻进他的耳朵。
“……需要冷静……不是你的错……我们……”
搬出去?离开?祁北屿的瞳孔微微扩大。他记得上次在家里,同样的地方,鹿卿明明承诺过——“我永远是你的,你也永远是我的小屿”。
那个承诺,现在不作数了吗?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鹿卿的意料。
黑发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餐桌。
祁北屿坐在原地,盯着碗里已经凉透的白粥。米粒泡发了,看起来像一团恶心的浆糊。
他机械地数着粥里的米粒,一颗,两颗,三颗……数到第十七颗时,楼上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真的要走了。
祁北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快步走向楼梯,却在第一级台阶处停住了。五指死死抓住扶手,木质扶手在他的握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上去干什么?挽留吗?用什么理由?因为他半夜做噩梦会害怕?因为他煮的粥没人喝?因为他……舍不得?
不,他祁北屿从不挽留任何人。妈妈离开时没有,现在也不会,他祁北屿从来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承诺。
他松开已经变形的楼梯扶手,转身走向车库。
引擎的轰鸣声惊动了正在收拾行李的鹿卿。他跑到窗前,正好看见祁北屿那辆黑色跑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大门,转眼消失在街道尽头。
“混蛋……”鹿卿低声咒骂,眼眶却红了。他以为至少会有一句挽留,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但祁北屿就这么干脆地……放他走了。
回到床边,鹿卿继续收拾行李,动作却慢了下来。他环顾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卧室,突然意识到一个可笑的事实——这里没有一样东西真正属于他。
衣柜里的高定西装是祁北屿请设计师量身定做的;抽屉里的腕表是祁北屿拍卖会上随手买来的;甚至连他此刻穿着的睡袍,都是祁北屿的。
鹿卿苦笑着打开自己带来的旧行李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一本医学笔记。这才是他真正的全部家当。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红宝石项链——祁北屿在拍卖会上为他拍下的那件。
宝石在晨光中闪烁着血一般的光芒,美丽而冰冷,就像它的主人。
鹿卿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项链放进行李箱。这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能带走。
收拾到最后,行李箱依然半空。鹿卿坐在床沿,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发呆。
他有什么资格指责祁北屿?那个小疯子给了他一切——庇护所、尊严、甚至……爱。而他回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甚至明明知道小疯子占有欲很强,还要出言嘲讽。
“真是……糟糕透了。”鹿卿捂住眼睛,喉咙发紧。
楼下传来管家的声音:“鹿少爷,车准备好了。”
鹿卿深吸一口气,拎起轻得可怜的行李箱下楼。经过餐厅时,他注意到那碗祁北屿煮的白粥还放在桌上,已经凝成了一团。
“祁少呢?”他忍不住问。
管家面露难色:“少爷开车出去了,没说去哪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没带保镖。”
鹿卿的心猛地一沉。祁北屿出门从不单独行动,总是带着至少四个保镖。今天这是……
“需要我派人去找吗?”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鹿卿摇摇头:“不用了。”他现在还有什么立场关心祁北屿的去向?
踏出祁家大门的那一刻,鹿卿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豪华的宅邸。阳光下的建筑美得像座童话城堡,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王子。
“去鹿家。”他对司机说。是时候回去面对那些烂摊子了。
与此同时,祁北屿正在高速公路上疯狂飙车。仪表盘指针已经逼近红色区域,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车窗大开,狂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吹散。
离开我?凭什么?
祁北屿狠狠踩下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般超过一辆又一辆车。后视镜里,警车的闪光灯隐约可见,但他不在乎。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一个急转弯处,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祁北屿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到底。跑车像匹脱缰的野马,失控地冲向路边护栏。
“砰——!”
巨大的撞击声中,安全气囊爆开。祁北屿被狠狠拍在座椅上,额头撞上方向盘,鲜血顺着眉骨流下。
但他感觉不到疼,因为现在的他哪怕能感觉到疼痛,也只是一点点,或者说,这点疼痛比起心里的空洞根本不算什么。
浓烟从引擎盖下冒出,随时可能爆炸。路过的司机惊恐地喊着什么,但祁北屿只是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到路边坐下。
他摸了摸额头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这种恐怖的愈合能力,又一个非人类的证明,显得他更像一个怪物,每一次受重伤,愈合能力就会翻倍。
祁北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什么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如果他现在会受伤,会痛,说不定会进医院,然后鹿卿可能会来看他,至少苦肉计也是有用的,可是他的伤口,会愈合,为什么会愈合呢?
阳光刺眼得要命。祁北屿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模糊的地平线。没有鹿卿的世界,突然变得如此……无趣。
警笛声由远及近,但他懒得理会,他超速,还撞车。
让警察把他抓走吧,关起来也好,弄死也罢,反正……没什么区别了。
“先生!你没事吧?”一个交警跑过来,声音因惊恐而变调,“需要叫救护车吗?”
祁北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得像个精致的玩偶:“不用。”
“可是你的车——”
“滚。”
这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交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某种动物般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危险至极。
祁北屿不再理会周围的人,只是抱着膝盖坐在路边,像个迷路的孩子。血已经凝固了,在脸上形成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他想念鹿卿的手指抚过自己发丝的触感,想念那人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甚至想念他生气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但现在,这些都不属于他了。
因为他搞砸了。像搞砸所有关系一样。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鹿漆正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听着电话里的汇报。
“是的,鹿卿已经离开祁家了……不,祁北屿没有阻拦……是的,他们彻底决裂了……”
鹿漆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很好。”他挂断电话,走向书房。
推开隐藏的暗门,里面是一间精心布置的密室。墙上贴满了祁北屿的照片——出席宴会的、打高尔夫球的、甚至只是走在街上的偷拍照。
每一张都被精心裱在相框里,按时间顺序排列。
密室中央的玻璃柜中,陈列着各种与祁北屿有关的“纪念品”:他用过的咖啡杯、签过名的文件、甚至几根掉落在车座上的头发。
鹿漆痴迷地抚摸着这些藏品,最后停在一张祁北屿少年时期的照片前。照片里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琥珀色的眼睛像两块冰冷的宝石。
“很快……”鹿漆轻声呢喃,“很快你就是我的了。”
他的手指滑过照片中祁北屿的脸,眼神狂热得近乎病态。
他看着手里的照片,自言自语“可惜了,你为什么没有弄死鹿卿,你不是一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吗?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和我争抢你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