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基地指挥中心深处,“静默室”成了临时战场。空气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低吼和压抑的呼吸声。过去一周,凯文、苏夏和通讯主管莉娜几乎长在了这里。
墙上巨大的全息星图上,代表信息传输路径的纤细光丝,像受惊的蛇,在代表“老蛇”活动区的阴影、废弃的军方中继站残骸、以及苏夏临时唤醒的“幽灵节点”(藏在城市废墟或海底的暗桩)之间疯狂绕路。
“莉娜!第三段信息包改道!”苏夏的投影悬在星图中央,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
“‘节点阿尔法’(海底幽灵)刚被‘鹰眼’(军方侦测系统)扫到!规避!切到‘备用路径伽玛’,跳‘节点贝塔’(伪装成气象卫星)!”
“收到!切换中…该死!‘贝塔’堵车了,延迟爆表!”莉娜的手指在全息台上快出残影,额头冒汗。手下几个程序员眼珠子都快贴屏幕上了。
“撒‘噪音尘埃’!”苏夏当机立断,“模拟贝塔那边正常流量高峰,把我们的信息包塞进去!莉娜,把第三段信息包的‘废话’(冗余校验码)砍掉点,瘦身优先!”
“正在撒‘灰’…瘦身28%…挤过去了!第三段安全抵达‘伽玛’!”莉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抖。
马克抱着胳膊靠门站着,冷眼旁观这出“数据马戏”,脸黑得像锅底。“绕他妈十八个弯!有这功夫,找个跑得快的,刻石板上扔过去都省心!”他忍不住吐槽。
凯文的目光没离开那根曲折的光丝:
“痛快?马克,你扔的石板,下一秒就变成砸咱们脑门的导弹。苏夏在干的,是把咱们的话变成一股烟,”他指了指星图上刺目的军方控制区红光,
“顺着他们自己墙缝溜进去,还得让他们以为是穿堂风。硬碰硬?咱耗不起。这股‘烟’,就是咱现在的命。”
马克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声重重的“哼!”,扭过头继续用粗手指摩挲匕首护手,眼神阴郁地盯着金属墙。信任?跟这群穿一条裤子的叛徒玩“默契”?他胸口堵得慌,像吞了块锈铁。
九段信息包,像九只电子蜂鸟,在苏夏精心布置的“数据迷宫”里七拐八绕,终于全钻进了预设的“信箱”——一个埋在北极冻土下的古老监听站残骸。信息在那里拼好,通过一道极不稳定的窄波束,射向“老蛇”的老巢。
信号灯变绿那一刻,密室里没人欢呼。莉娜和她的小组瘫在椅子上,有人直接干呕——精神绷太紧,突然松了弦。
真正的煎熬,现在才开始。
回复发出,方舟基地像被按了静音键。外部行动,尤其苏夏圈的那片南极“猎场”附近,全部叫停,侦查队撤回来当“地鼠”。基地内部,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训练、维护照旧,但连厨房颠勺的大叔都轻手轻脚,生怕锅铲声太大引来“清洁工”。
马克成了基地里的“人形火药桶”,几乎住进了格斗训练场。“砰!砰!砰!”沙袋被他揍得哀嚎,声音在空旷场地里回荡。汗水浸透背心,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新兵蛋子想找他切磋?看一眼他那布满血丝的“野兽之瞳”,立马溜边儿走。
“头儿…马克队长…没事吧?”一个扫动力舱的小年轻,走廊里碰到凯文,小心翼翼问。
凯文停下,看向训练场方向,又一声闷响传来。“他在…热身。”凯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准备迎接所有可能性。”他拍拍小年轻肩膀,指尖冰凉,“干好你的活儿,眼睛放亮点。”
凯文自己的“热身”,是在指挥中心和静默室之间无声踱步。他常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外是基地反应堆散热片幽蓝的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磨得发亮的旧怀表——老爹的遗物。表盖里有张模糊的全家福。他很少打开,只是感受那冰冷的金属,冰得他手指发麻。时间,从没这么慢过。
苏夏的投影固定在静默室中央,像个电子雕像。全息屏上不再是星图,只剩一片代表北极频率背景噪音的、死水般的灰色光带。她安静得几乎让人忘了存在,只有瞳孔深处偶尔闪过非人的数据流光,证明她正开足马力,在宇宙杂音的海洋里,捞那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针”。
每一天,都像在深海里多憋一口气。压力无声累积。那块裹着蜜糖的毒饵扔出去了,消失在黑暗里。现在只能干等,等对方是吞下去,还是吐回来,或者…连鱼竿一起拽进深渊。
第七天。
静默室里,空气粘稠得像冷却的沥青。马克放弃了揍沙袋,像头焦躁的熊,在狭小空间里来回踱步,军靴“咚!咚!”砸在金属地板上,每一下都敲在神经上。一天没说话,腮帮子咬得死紧。
莉娜蜷在角落椅子里,眼皮打架却不敢真睡。一个熬夜监控的技术员,趴在控制台边打起了呼噜,眉头还皱着。
凯文背对房间站在窗前,手里旧怀表“咔哒…咔哒…”地开合着,表盖里模糊的全家福在幽蓝光下显得更遥远。对方收到没?信了没?这步棋是生门还是死路?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苏夏的投影依旧沉默。灰色光带死水微澜。
突然!
那片灰色光带中心,毫无征兆地凸起了一个小包!幅度小得像蚊子叮的包,持续时间短得眨眼就错过,频率还完美藏在宇宙射电杂波里。不是苏夏预设了变态的触发算法,根本抓不到!
苏夏瞳孔里的数据流瞬间卡顿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极锐利的光在她眼底深处闪过。
“信号接入。”她的声音像冰锥扎破寂静,瞬间冻住了密室里的空气!
马克的脚步像被焊死,猛地扭头,眼中凶光暴涨!莉娜像触电一样弹起来,打盹的技术员惊醒,一脸懵逼。凯文合上怀表的动作定格,缓缓转身,目光如探照灯,死死锁住苏夏面前的光幕。
那个小包消失了,仿佛错觉。但苏夏投影旁,一个微小的新窗口被强行弹出。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片疯狂闪烁、扭曲、旋转的几何图形!点、线、面以非人的速度组合又拆散,透着一股冰冷的机器味儿。
“确认来源?”凯文的声音低得像闷雷滚地。
“信号特征99.7%匹配军方融合派的‘冰棱’加密信标。路径…被干扰了,但逻辑指向南极外围,就在我们划的‘猎场’里。”苏夏语速飞快,瞳孔数据流重新奔腾,“信息是动态几何密码,没现成钥匙,要硬算…正在用‘蜂巢’的逻辑密钥试…”
密室里死寂。只有风扇的嗡鸣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那扇小窗里疯狂的几何之舞,就是深渊传来的第一个“屁”——是蜜糖味的,还是硫化氢味的?
马克的手死死攥住了腰间的匕首柄,指节发白。凯文挺直了背,所有疲惫被压下,只剩全然的锋利。莉娜和技术员屏住呼吸,眼珠子快瞪出来。
苏夏的投影微光闪烁,无形的算力如同海啸,冲击着那片沉默的几何地狱。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的安静,都像深渊在无声嘲笑。
那扇小小的光窗,成了横在生与死之间的独木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