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林佳依急忙在一旁蹲下了身，紧张地打量着他愈发痛苦的面容。
她的直觉告诉她，顾清寒并不是伤风感冒那么简单。
“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水来——”她刚要起身冲进厨房，顾清寒一抬手便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没用的……”
斩钉截铁三个字吃力地说完，顾清寒缓缓起身，嘴里已是一股腥甜的气息，一阵咳嗽之后，他的喉咙像被烈火烧着，撕裂般的疼痛刺激着他的脑神经。
林佳依重新将他扶回了沙发上，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竟这样发烫。
“你发烧了，清寒。”难怪她总觉得顾清寒今天看上去有些奇怪，脸上泛红不说，说话也是颇为有气无力的，“我送你去医院吧。”
一定是因为受凉了才会发烧的，这么冷的天，他穿得也不算太厚，驾车行驶好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来w市找她——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也明白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发烧。
这件事他一直隐瞒着，并不想让林佳依知道。
“你别管我了……在家好好待着。”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忍不住大喘气，可那坚决的语气中偏偏就要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这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逞强。
她也不管顾清寒愿不愿意，先回父母的房间拿了一件父亲的厚外套披在他的身上，随后伸手揽住他的腰部，让他可以尽可能以自己为支撑慢慢行走。
看她这样卖力，顾清寒忍不住萌生出一丝庆幸，自己如果不生一场病，恐怕是永远都得不到她这样对待的。
一直扶着顾清寒下了楼，林佳依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等他们都在车上坐好，她才开口：“师傅，去市医院。”
顾清寒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滚烫了，这一变化也让林佳依心急如焚。
“清寒，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好……”
他靠着林佳依的肩膀，虚弱得只能小声地回应她，眼皮使劲地想要抬起，凝视着林佳依的侧颜。
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他的秘密恐怕也不再这样继续隐瞒下去。
他听到林佳依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回荡在耳边，喊着他的名字，想要尽可能地让他的意识保持清醒。
但……还没来得及到医院挂号，他的眼皮一沉，就这样睡了过去。
不知道林佳依是怎么扛着他一个大男人进医院的，顾清寒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手背明显有一种被针刺后变得肿大的感觉，外面用胶带固定着医用棉止血，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针眼，流出的血就已经浸湿了整块医用棉。
他忍不住缓缓抬起手，眯着眼仔细查看着自己插针的地方，视线愈加清晰后，手背伤口的异样反应随即映入眼帘。
“你……醒了……”
林佳依略带抽泣的哭腔吸引了他的注意，她坐在床边，不停用纸巾擦着眼泪：“清寒，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她的身影明明就在眼前，想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又几乎使不上什么力。
她为什么会哭，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
吊完药瓶后，顾清寒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她本该感到高兴的，但中途，医生把她从病房里叫出去，阴沉着脸把顾清寒的诊断报告递给了她。
顾清寒，他竟是血友病患者……
当那份沉甸甸的报告书递到她手上时，林佳依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分离带来的窒息感。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顾清寒解释这件事，更不知道接下来又该怎么面对顾清寒。
“傻丫头，哭什么？”看着她落泪，顾清寒脸上反而绽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在这份感情之中，他是最容易满足，也是最卑微的那一方，他可以选择无条件地为林佳依付出，哪怕最后得到的只有她的一点点怜悯和关注，也是值得的。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而落泪，不是么？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可以享受着林佳依的关注和陪伴，已经让顾清寒了无遗憾。
殊不知，正是他这样的心理，才让林佳依就此陷入纠结之中。
自己对顾清寒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林佳依心里是清楚的，不爱就是不爱，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一个正常朋友的立场。
但她也会苦恼，不这样对顾清寒好，她会感到愧疚，但这样对他好，也会给他带去一些错觉，这样模糊不清的感情，只会让顾清寒更加心甘情愿地迷恋于她。
沉默了良久，林佳依抬起她那双无神的双眸，犹豫地咬了咬唇角：“清寒，我有话想跟你说，医生告诉我……”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得了血友病？”
话出口的那一刻，林佳依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林佳依是从他取针后的伤口看出异样的，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孔眼，却会源源不断地流出这么多的血液。
血友病这种遗传性疾病并不罕见，患者体内通常会缺少一种凝血因子，从而影响凝血功能，它不能痊愈，目前的医疗手段也仅仅只能控制它的症状。
顾清寒在美国留学时，就已经查出这种疾病了，当时的他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一下，伤口不断出血，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自己是血友病患者。
好几次在医院里跟林佳依相遇并不是巧合，她在医院检查dId的时候，顾清寒就在另一边注射凝血因子。
这几年的病史，让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有时候无意间的磕磕碰碰，都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再加之这些年为了完成他的计划，他难以顾忌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时身体也会出现自发性出血的情况。
这其实已经不是顾清寒第一次因病发烧，有好几次半夜发病，都是Eliza匆忙赶到家中将他送进医院。
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似乎也在无形之中预示着——
他的生命……
正在逐渐走向凋零。
从他口中说出这些经历，竟丝毫听不出悲伤来，他一直隐瞒自己的病情，就跟林佳依隐瞒dId的原因一样，不希望受到别人的排挤。
他在中国这段时间，除了Eliza清楚他的一切，也就只有林佳依与他最亲近。
因此在这之前，他的心都是孤独的。
这几天，他看着林佳依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便越发不忍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她，可偏偏，造化弄人。
“别哭了好吗？你这样，我心里也会难受的。”
好不容易触碰到林佳依的手，她的手冰冷得就像她的心一般。
原以为林佳依会无情地收回她的手，但这次，她紧紧地抓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