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砚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歪歪头,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秦绥绥一把擦掉眼泪,坐起身来,眼神直直地盯着裴九砚:“现在这事儿闹大了,趁着还没影响到你,我们赶紧把婚离了!”
裴九砚只是眼神沉沉地盯着她,不说话。
秦绥绥试图跟他讲道理:“刚才苏姐姐过来告诉我,她听周泽成说有人因为这事要对付你,你本来就因为年纪轻轻升上团长而有许多人不服,现在我的事情爆发出来,正好给了他们把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怕欠别人人情,如果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前途,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所以我们赶紧离婚吧!”
她说完许久,裴九砚都没有反应,只一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又继续开口:“真的!你别倔,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要是你出事了,也会连累你的父母,我真的不想因为我一个人,害了你们一家子!还有东临哥和云来哥,甚至是赞赞,都会因为我受牵连。”
就在她以为裴九砚在思考自己的话时,却听他突然出声:“所以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别人吗?”
秦绥绥一肚子话化成了脑门上的一个大问号,不是,自己刚才跟他说了这么多,他只听见了这句话?
秦绥绥还欲再解释,裴九砚却突然转身,关门出去了。
她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同意了?
裴九砚去哪里了呢?他现在晚上出去,是表明决心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吗?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那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呀!不连累到别人是她的初衷,可自己为什么感觉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呢?
还有,楼下小花和亮亮两个孩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要是她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呢?算了,只能自己先把药拿点出来,交代嫂子他们好好照顾,剩下的她也管不着了,再管下去可能会连累到他们。
那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对!她应该收拾包袱,就跟那次家里被清算一样,她应该赶紧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免得明天突然被赶出去的时候来不及拿。
秦绥绥从床上跃起来,环顾屋子一圈,她才来了不到一个月,房间里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全都是她的,要从哪里收拾好呢?
对!先收拾衣柜!
秦绥绥从杂物间翻出之前爸妈寄包裹的大蛇皮袋,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全装了进去,真是的,早知道不买这么多东西了,现在要走了反而成了累赘,这么多东西,她也拿不动,要是都收进空间,会不会引起怀疑?
秦绥绥把房间的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隔壁房间的赞赞,还有楼下的两个孩子和两个嫂子估计都睡下了,自己这会儿下去说不定会吵醒他们,算了,还是先眯一会,等明天一早起来再说!
秦绥绥又轻手轻脚走到隔壁房间去看了看已经熟睡的赞赞,小家伙傍晚的时候是哭着醒过来的,可见是受了多大的惊吓,全都是受了她的连累。秦绥绥有点心疼又有点不舍,是自己没福分做这个孩子的妈妈,她轻轻在赞赞额头落下一个吻便回了房间。
秦绥绥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这会儿放松下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的,她不会也感染乙脑病毒了吧?秦绥绥忍不住自嘲起来,乱七八糟地想了不到一分钟,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没完全亮起来,大部分人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家属院里的大喇叭突然传出了调试的声音。
楼下的涂嫂子和吴嫂子被惊醒,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毕竟家属院的喇叭,每天都只在固定的时间段开启,她们在家属院住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早广播的,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二人脸上虽还有疑惑,但心中却隐约有了答案。
“家属院全体同志请注意,下面将播放一则特别通知。”
“首先让我们共同学习领导的语录:要把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调动起来,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都要团结,不中立的可以争取为中立,反动的也可以分化和利用。”
为人民服务,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广播停顿了几秒,随着广播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大家都听清楚了下面的内容。
“红色资本家,作为爱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属于我们可以团结的力量……”
“经组织调查,本家属院二区秦绥绥同志的家族,自战争时期就一直积极支持……捐出了大半家产,在医药、粮食等方面积极支援我国抗日民族战争,饥荒时期,更是大力支援东北、华北、华南、西北……挽救了无数生命……秦绥绥同志在来岛之前,更是代表家族向边疆战士捐出全部家产……”
“另外,通报本次乙脑疫情相关情况。秦绥绥同志作为本轮疫情的首位敲钟者,为医务同志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救治时间,及时挽救了孩子们的生命。同时,秦绥绥同志提供的对症治疗方案和驱蚊防蚊对策,为防止本轮疫情扩散,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截至目前为止,我镇的乙脑疫情发病率远远低于其他乡镇。各位同志们,让我们向秦绥绥同志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
同样的广播内容在也在周边附近几个村子中反复播报。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又哗然,原来人家才不是什么剥削阶级资本家,人家的家族是红色资本家呀!
各知青点的知青们,还有许多家属院的军属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听到广播里逐一播报的秦家捐赠的地点,才发现自己或者自己家人居然都曾经受过秦家的帮助,现在她们却在这里诋毁人家的后人。
而且这次乙脑病毒并不是秦绥绥带来的,通报里已经解释得很清楚,秦绥绥同志不仅与疫情无关,反而人家还是敲钟人,要不是她首先发现了疫情,提供了对症药方,那医院会继续按照感冒发烧来治疗孩子,指不准会有多少孩子丧命,这次疫情指不准还要扩散到多严重呢!
所以秦绥绥根本不是他们的仇人,反而是他们的恩人啊!
办公室内,贾师长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一不小心又带下来几根毛,他一脚踢向坐在对面的裴九砚:“你小子这下满意没?这么早把老子薅起来,尿急都没你这样急!老子就没见过你这样不敬上级的臭小子!”
裴九砚淡定地拍了拍裤腿上的脚印子,轻轻撩起眼皮:“不急不行,我媳妇儿都要跟我离婚了。”
贾师长抓头发的手就是一顿,有些震惊地望向裴九砚:“不能吧?这小妮子气性这么大?”
裴九砚冷哼一声:“莫名其妙背了这么大一个锅,好人被打成坏人,走在路上还被一群人围殴,连孩子都吓晕了,搁谁谁不气?”
贾师长皱了皱眉,他倒是不知道这事:“怎么样?被打伤了?严不严重?赞赞呢,醒过来没?”
裴九砚却没回答他,拍完裤腿后站起来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这不仅是生理的伤害,更严重的是心理上的伤害!一个好同志,莫名其妙遭受这么大的恶意,放谁心里都过不去,如果我爱人之后心理出现什么问题,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到时候还请首长为我们主持公道!”
裴九砚说完,直接朝贾师长敬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贾师长眉头皱得死死的,他不过出海两天,就发生这么大事!且不提秦绥绥的爷爷对他的私人恩情,就光说秦家这些年来,一直广施恩泽,无私奉献,无论是战争时期,还是大饥荒时期,因为秦家的救助,多少人免于挨饿和死亡,这样的红色资本家,与那些只顾私人利益的剥削阶级完全不同。
而秦绥绥作为秦家的唯一后人,可不能因为这次事件受什么影响!不然这也是寒了人民的心,这样的事一出,谁还敢做好事?
裴九砚出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敲门进来的薛山。薛山向来自诩自己比裴九砚年长一些,资历多一些,因此看他这种小年轻,向来是不带正眼瞧的,可这次却莫名觉得自己矮了裴九砚一截儿。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种心理落差是来源于什么,迎面就被贾师长的茶杯砸了头,随之而来的,还有贾师长暴怒的声音:“还不滚进来!”
裴九砚也没搭理他,连招呼都没有打。杨如翠做下的事情,组织自会有处分,他可以不插手,但不代表他还能如没事人一般对待薛家人。
远海,太阳已经露出地平线,裴九砚走出办公室,迎着清晨咸湿的水汽,往家属院走去,路上还顺带去单位食堂,打了几份早餐,回到家属院的时候,一楼的两个孩子还在睡着,两个嫂子应该在厨房烧水,他把给她们带的那两份早餐放下,就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房间门紧闭,他在房门外踟蹰了一会儿,才轻轻推开房间门,映入眼帘的,是他原先收进仓库的三个大蛇皮袋,此刻已经又装满了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裴九砚心一惊,大力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