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的灵核幽蓝如猫眼,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妖界长老的声音像片被风吹皱的纸:\"妖王他......昨夜子时,归位了。\"
孙小朵怀里玄峥的手指又颤了颤,她低头,看见他眼尾青黑的纹路正往太阳穴爬,像条偷喝了毒酒的小蛇。
方才喂下的金丹在他喉间滚了滚,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喝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被菩提祖师拎着耳朵骂\"小贼\"的模样——可此刻玄峥的唇白得像霜打过的梨花瓣,哪有半分偷酒的快活劲儿?
\"爷爷!\"她扭头拽菩提祖师的道袍,烧焦的道袍碴子扎得手痒,\"他这青黑纹路怎么还不退?
不是说金丹能......\"
\"那是玄冥之力反噬。\"菩提祖师捻着焦胡的胡子,眼神却像盯着自家被熊孩子拆坏的棋盘,\"这小子把灵核里封印的妖王残魂渡进自己体内,等于拿命当熔炉——现在妖王归位,反噬自然要发作。\"
地道外的钟声又响了,这次近得像敲在头顶。
孙小朵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妖界酒窖,玄峥摸着酒坛叹气:\"等我爹退下,这酒窖的钥匙怕是要挂在我腰上了。\"那时他指尖沾着酒渍,眼睛亮得像星子,哪知道\"退下\"二字来得这样急?
\"小朵姑娘。\"长老佝偻着背凑近,袖口沾着石壁的灰,\"各山妖王的使者已经到了前殿,青丘狐君说要'见新主才肯议事',黑风洞的熊妖在砸门槛,说'老妖王尸骨未寒就换人,当我们是泥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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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峥的睫毛猛地抖了抖,突然抓住孙小朵的手腕。
他的手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炼丹炉里扒拉出来的炭:\"扶我......去前殿。\"
\"你不要命啦?\"孙小朵急得要拍他手背,却见他额角青筋跳得跟打鼓似的,\"爷爷说你现在动一下都要少活十年!\"
\"我是妖界少主。\"玄峥咬着牙坐起来,胸口的血渍洇开巴掌大的红,\"我爹用命换灵核稳定,我若连继位都撑不住......\"他突然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孙小朵的袖口,\"那些说我靠爹吃饭的老东西,会把妖界拆成碎片下酒。\"
孙小朵盯着他染血的嘴角,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花果山,小猴儿们抢桃儿打作一团,她揪着最凶的那只耳朵说:\"想当猴王?
先学会站着接三拳。\"此刻玄峥的模样,倒真像那只被揪着耳朵却梗着脖子的小猴儿——偏生这小猴儿,是要当整片山林的王。
\"成!\"她把玄峥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转头冲菩提祖师喊,\"爷爷借个法术!
让这小子看着精神点,别被那些老妖怪瞧出破绽!\"
菩提祖师翻着白眼摸出张符咒,往玄峥额头一贴:\"撑不过半柱香,自求多福吧你。\"
前殿的檀香熏得人鼻子发酸。
二十来个妖王或坐或站,青丘狐君的九条尾巴扫得案几乱晃,黑风熊妖的爪子在金砖上划出道道白痕。
孙小朵扶着玄峥跨进门的刹那,殿里的议论声突然断了——玄峥虽然脸色惨白,却直着腰板,腰间的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是妖王继位才有的\"玄冥令\"。
\"各位。\"玄峥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砸进池塘的石头,\"我爹临终前说,'妖界的王,要站着接刀,跪着受拜'。
今日我站在这里,接各位的刀。\"
黑风熊妖的爪子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知道什么是妖界?
你爹护着你们母子十年,真当我们......\"
\"够了。\"青丘狐君的尾巴突然缠住熊妖的手腕,红瞳里泛着冷光,\"老妖王用命镇灵核时,你在黑风洞喝蜂蜜酒;玄峥小殿下用命渡残魂时,你在砸门槛——现在倒来论资格?\"她转头冲玄峥福了福身,\"小殿下若不嫌弃,青丘愿做第一尊跪的。\"
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响。
玄峥的额头渗出冷汗,符咒的金光正从他鬓角褪去。
孙小朵悄悄往他手心里塞了颗糖——是她藏在袖袋里的花果山蜜饯,甜得发齁的那种。
玄峥捏着糖块,突然笑了:\"各位若信我,三日后登基大典;若不信......\"他摸出腰间的玄冥令,玉牌上突然腾起幽蓝火焰,\"便试试这十代妖王的魂火,烫不烫爪子。\"
黑风熊妖的爪子缩得比兔子还快。
三日后的清晨,孙小朵裹着披风蹲在宫墙根儿,冻得直搓手。
萧逸举着灯笼站在她旁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确定要大冷天的巡逻?
大典的守卫都是玄峥亲自挑的,能出什么岔子?\"
\"你懂什么?\"孙小朵用脚尖踢飞块小石子,\"上回在东海龙宫,我也以为守卫够严,结果那老龙王的珍珠串还是被偷了——后来才知道,是他三儿子联合厨娘干的!\"她突然竖起耳朵,\"嘘!
偏殿方向有动静!\"
韦阳扛着根比他还高的木棍凑过来,圆脸上沾着草屑:\"我、我去看看?\"
\"你那木棍先收起来。\"孙小朵拽着他猫腰往偏殿挪,\"叛军余党最会装模作样,咱们得......\"
话音未落,偏殿的窗户\"咔\"地裂开道缝,两道黑影闪了出来。
孙小朵眼尖,看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不是侍卫腰牌,是半截锈迹斑斑的鬼面纹——那是叛军首领的标记!
\"韦阳!\"她压低声音喊,\"你去东边假摔,喊'抓贼',声音要惨点!\"
韦阳愣了愣,突然捂着肚子蹲下:\"哎呦喂!
我这肚子......疼得要裂开啦!\"他边喊边打滚,木棍\"哐当\"砸在地上,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两个黑影果然往东边跑,刚转过墙角,就被孙小朵提前撒下的定身符糊了满脸。
她踩着瓦当上的霜跳下来,叉着腰笑:\"跑啊?
接着跑啊?
我孙小朵的符纸,可比你们的鬼面纹管用多啦!\"
被定住的刺客瞪圆了眼,其中一个突然吐出口黑血——竟是服了毒!
孙小朵眼疾手快捏住他下巴,萧逸已经摸出解毒丹塞了进去:\"玄峥说过要活口,你可别学那些二愣子!\"
\"是......是左护法的人......\"刺客喘着气,\"他们说......说新王登基那日,要在灵核里......\"
\"灵核?\"孙小朵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就往主殿跑——那里供着妖界的命门,玄峥的登基典礼正要开始!
主殿外的日晷刚指到辰时三刻。
玄峥穿着玄色王袍站在高台上,腰间的玄冥令映着朝阳,竟比昨日更亮了几分。
他看见孙小朵跑得歪歪扭扭,嘴角微微翘了翘,然后对着台下万千妖众,声音像敲在青铜大鼎上:\"我玄峥,以妖界少主之名起誓——\"
\"以血肉之躯守我妖界山河!\"
\"以玄冥之力护我万民安宁!\"
台下的欢呼像浪头似的涌上来。
孙小朵扶着柱子直喘气,萧逸举着灯笼追上来:\"灵核没事,我让韦阳守着呢!
那刺客说的'灵核里',怕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也得防着。\"孙小朵拍掉裙角的灰,突然看见玄峥正往这边看,忙挺直腰板挥了挥手。
玄峥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台下深深一拜——不是王对臣的礼,是朋友对朋友的。
典礼结束时,菩提祖师的传送符\"唰\"地落在孙小朵脚边。
符纸上的金光像条小蛇,缠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天河封印又松动了,上次你在妖界用的玄冥之力,怕是引动了什么。\"老神仙的声音从符纸里钻出来,\"赶紧回来,别在妖界晃悠了!\"
孙小朵捏着符纸,抬头看见玄峥正被一群长老围着,王袍的下摆沾着晨露。
她摸出怀里的灵核——那是方才从韦阳手里拿的,幽蓝的光在她掌心流转,像团不会熄灭的萤火。
\"给你。\"她把灵核塞进玄峥手里,\"老神仙说,这东西认主。
你要记住啊——\"她故意用胳膊肘撞他,\"力量不是为了征服,是为了守护!
上次我偷喝太上老君的酒,他就这么骂我的!\"
玄峥握着灵核,指节微微发颤。
他刚要说话,孙小朵已经倒退着往宫门口跑:\"别肉麻!
我还会来偷酒窖的,你要是藏酒,我就把你新王袍剪成肚兜!\"
宫门前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
萧逸和韦阳站在她旁边,萧逸拎着行李,韦阳怀里还揣着半块典礼上的枣糕。
传送符的金光越来越亮,孙小朵回头,看见玄峥站在台阶上,王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神却像小时候在花果山,她把最后一颗桃子塞给他时那样——有点涩,又有点甜。
\"走啦!\"她拽着两人踏进金光,耳边突然响起菩提祖师的催促:\"赶紧回来!
天庭大考......\"
\"大考?\"孙小朵的声音被金光吞没,\"考什么?
烤桃子吗?
我带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光突然炸开。
等她再睁眼,已经站在菩提祖师的方寸山门口,山风卷着桃花瓣往她脖子里钻。
萧逸揉着被传送符晃花的眼:\"师父,说什么大考?\"
\"管他呢!\"孙小朵拍掉肩上的花瓣,突然看见山脚下飘来道红绸,上面用金线绣着\"天庭大考,胜者得观\"八个字。
她歪头看了看,拽着两人往山上跑,\"走!
先找爷爷问清楚——这考要是考偷酒,我准能拿第一!\"
山风掀起她的裙角,红绸在身后猎猎作响,像团烧得正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