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澜。”
“弟子在。”楚狂澜身体一震,连忙深深叩首道。
“你在那北域凶邪榜上,排名第几?”江揽月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这……弟子……弟子不才,位列第十七。”楚狂澜硬着头皮回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他不知道师尊为何突然问这个。
“陆文博呢?”
“弟子……弟子修为不及其余师兄妹,侥幸位列第三十一。”陆文博声音有些发虚。
柳青璇没等师尊点名,便主动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挑衅:“弟子天资尚可,侥幸排在第二十二位。”
秦婉容紧随其后,声音娇柔:“弟子愚钝,忝列第二十九位。”
风无痕则低声道:“弟子不常出山,未曾上榜。”
“侥幸?”
江揽月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丝冰寒的怒意,“当真是为师的好弟子……何时开始,名列凶邪榜也成了值得尔等拿出来炫耀之事了?为师的颜面,都被你们这些孽障给丢尽了!”
“弟子知错!”四人(楚、陆、柳、秦)齐齐心中一颤,再次叩首,不敢再有半分得意。
刚训斥了两句,江揽月忽然想起苏浅雪先前所言——她自己,慕挽尘,不正是那凶邪榜上无可争议的榜首,被誉为“万古第一女魔头”吗?
这脸面……似乎最先是被“自己”丢尽的。
一丝微妙的尴尬闪过心头。
罢了,将错就错。
“既然知错……那便要改。”江揽月语气淡漠地说道。
改?如何改?
四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困惑。他们自认为,行事风格与师尊如出一辙,所作所为,不都是在模仿师尊当年的“风采”吗?
“从今往后,不得再滥杀无辜,不得再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妄为,不得再以凶名恶行为荣。尔等,能否做到?”江揽月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人皆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偷偷觑了一眼师尊那孤傲的侧影。
但他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弟子谨遵师命。”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揽月望着窗外漫天的风雪,悠悠叹息道:“为师这一生,或许错就错在,只传授了你们通玄的法门,却没有真正教导你们何为正道,何为人心,何为底线。”
她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五人(包括风无痕):“为师亦有过失,才会教出你们这些心生叛逆的孽徒!”
不评价他们在北域修行界的种种恶行,单单是今日显露出的忤逆之心,试图挑战师尊权威,这便是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五人噤若寒蝉,不敢发一言。谁敢在此刻质疑师尊是否有错?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楚狂澜,陆文博,风无痕。”
“弟子在。”三人同时应道。
“如今雪城护山大阵已毁,为师便罚你们三人,留守雪城,负责修复并加固城防大阵。在此期间,不得离开雪城半步。何时大阵修复完善,威力胜过往昔,为师再酌情免除你们的部分罪责。”江揽月淡淡说道。
禁足于雪城,等同于束缚了他们的自由。
修复并加固如此庞大的护山大阵,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没有个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休想完成。这个惩罚,比起直接废掉修为或取其性命,已然是天大的仁慈。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心中大喜过望,连忙叩首:“弟子谨遵师命!谢师尊不杀之恩!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修复大阵,万死不辞!”
江揽月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五徒弟秦婉容和四徒弟柳青璇的身上:“秦婉容,柳青璇。”
“弟子在。”两人娇躯微颤,心中忐忑不安。
“你二人,心机深沉,尤以柳青璇为甚,今日更是险些酿成大祸。”江揽月的声音冰冷刺骨,让柳青璇如坠冰窟。
“为师罚你们二人,即刻下山,为雪城积累善功,弥补过错。十年之内,每人需积累百万善功,方可返回雪城。若有违背,或是在外依旧作恶,休怪为师清理门户。”
赎罪?积累善功?还是百万?
秦婉容和柳青璇都愣住了。
这善功又该如何计算?
秦婉容伏在地上,低声道:“弟子谨遵师命,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弟子愚钝,不知,该如何积累善功?又该赎哪些罪责?”
柳青璇也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不解。
江揽月微微摇头。这些弟子常年追随慕挽尘,耳濡目染之下,早已被那老魔头的行事准则彻底颠覆了是非观念,甚至已经失去了判断基本善恶的能力。
江揽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踱步,从他们身旁走过。她身上那看似平和无波的气息,却让五名弟子依旧感到浑身发冷,不敢抬头。
“浅雪,你来说说,何为善,何又为恶?”江揽月声音平淡地问道。
苏浅雪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师尊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她思索片刻,拱手道:“回师尊,浅雪以为……利人者为善,损人者为恶?凡事遵循本心,不滥杀无辜,不恃强凌弱,便是善。反之,便是恶。”这也是她临时想到的一种浅显说法,但她自己也知道,世事复杂,远非这般简单。
听到这个回答,江揽月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评价,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楚狂澜低着头,沉吟片刻道:“弟子以为……行侠仗义,救苦扶危,此为善;恃强凌弱,荼毒生灵,此为恶?”
江揽月再次摇了摇头。
柳青璇眸光微闪,回答道:“弟子以为,顺天应人,维护正道秩序,此乃大善;逆天而行,祸乱苍生,此乃大恶。善恶之分,在于人心向背,在于是否符合天道伦常。”她的话语倒是颇有几分玄妙。
江揽月依旧摇头。他们的回答,或流于表面,或失之偏颇,亦或太过虚浮。都不是她心中想要的答案。
看到师尊接连摇头,几人皆是满脸困惑与不安。
江揽月负手立于窗前,声音带着一丝缥缈:“人活一世,修行一途,不一定要刻意行善积德,也不必拘泥于所谓的正邪之分……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你们只需记住一点——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五人微微抬头,苏浅雪亦是若有所思。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师尊的背影。
他们忽然觉得,师尊她老人家,与以往那个杀伐果断、视众生如草芥的冰域仙尊,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一月之前,师尊还曾说过,修行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凡是看着不顺眼的,杀了便是,何须理由……
如今,竟说出这番引人深思的话语,让他们如何能不感到惊讶与迷茫。
“无愧于心……弟子明白了。”
秦婉容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咬着银牙道,“弟子定会将那些曾经诋毁过师尊、冒犯过雪城的宵小之辈,统统斩尽杀绝,让他们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如此方能无愧于心,告慰师尊!”
“……”
江揽月闻言,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合着自己方才那番话,全都白说了。
她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这弟子的理解能力,还真是“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