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洛城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车窗上拖曳出迷离的光带,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吴天疲惫地将FbI的深蓝色制服外套脱下,随意丢在副驾驶座上,松开了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领带。脖颈处,一道被追踪时丛林树枝刮擦出的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推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柔和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黑暗与寒意。
几乎是同时,一阵带着茉莉清香的微风扑进怀里。王红赤着脚,只穿着一件丝滑的睡袍,像归巢的倦鸟般撞入他的胸膛。她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埋在他带着硝烟、尘土和雨水气息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和依恋:“这次怎么这么久……电话也打不通……”
她的手指却像拥有自己的意识,熟稔地开始解开他制服衬衫上紧勒的纽扣,试图驱散他身上那股属于危险任务的味道。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腰间那圈略微凸起、带着药味的绷带时,所有的动作瞬间冻结!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秋水般温柔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惶和锐利:“你受伤了?!” 睡袍的领口因为她急促的动作滑落些许,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浅浅的旧疤。
吴天刚想安抚,楼梯上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吴金沙穿着舒适的灰色居家服快步走下,鼻梁上还架着老花镜,手里紧攥着一份翻到一半的FbI内部案件卷宗。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儿子脸上不自然的苍白和眉宇间深藏的疲惫:“人口贩卖案的主犯不是今天下午就押送回来了?收尾工作还需要你亲自处理到这么晚?” 他的声音带着父亲特有的严厉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话音未落,厨房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伴随着浓郁的、令人心安的肉汤香气。伊丽莎白·杜邦,吴天的祖母,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汤碗走了出来,碗里是炖得浓香酥烂的牛尾汤。她保养得宜的手稳稳当当,只有银勺轻轻磕碰在碗沿时发出的一声清脆“叮”响,在骤然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她的目光扫过孙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饭厅暖黄的吊灯下,气氛微妙。吴天在家人无声的注视下,走到餐桌旁坐下,沉默地解开了衬衫。腰侧缠绕的白色纱布暴露在灯光下,边缘还隐约透着一丝淡红。“抓捕最后那个想跳窗的主犯时,被流弹擦了一下,”他的声音平静,带着安抚的意味,“皮外伤,医生处理过了,说休息几天就好。” 他接过祖母递来的汤碗,舀起一勺滚烫浓稠的汤汁送入口中。那灼热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冰冷的四肢百骸,却也让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三天前——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腐臭的废弃工厂地窖。铁笼里,那些被解救的少女们,浑身污垢,眼神空洞,像受惊的小兽般紧紧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那景象如同烙印,灼烫着他的心。
就在这时,沉重的橡木大门再次被推开。王震山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寒意和细密的水汽走了进来。他脱下沾着夜雨的黑色风衣,随手递给迎上来的佣人。老人径直走到餐桌旁,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将一把造型古朴、布满岁月痕迹的青铜钥匙“咔哒”一声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钥匙的柄部,赫然雕刻着与吴天贴身令牌如出一辙的龙形纹路,两者在灯光下仿佛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国安局收到可靠线报,”王震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次看似普通的跨州人口贩卖网络,其背后,有罗斯柴尔德家族残余势力的影子在活动。”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女婿腰侧的绷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真实存在的疼惜,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说说,具体的行动细节,尤其是你觉得异常的地方。”
吴天放下汤碗,所有家庭的温情在此刻被职业的警觉取代。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物证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主犯是个东欧裔,伪装得极好,表面是几家合法货运公司的老板。”他将U盘插入平板电脑,“我们在他的一个秘密仓库的暗格里找到了加密账本,交易网络覆盖17个州,规模惊人。” 屏幕上调出一张卫星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如同恶性的肿瘤,标注着遍布各地的犯罪窝点。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区域,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但是,最让我在意的是这个——我们通过监控和交通记录交叉比对发现,每次大规模‘货物’转移前一到两天,目标地点附近,必定会出现保龙集团旗下物流公司的车辆!频率高得不正常。”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王红握着汤匙的手猛地一抖,几滴滚烫的汤汁溅落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吴金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急促叩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波动。伊丽莎白·杜邦手中的银叉更是“当啷”一声重重落在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一丝……愤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王震山却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那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非但没有愠怒,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赞许的神情。“很好!吴天,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观察力足够敏锐!”他拿起桌上的青铜钥匙,轻轻推到吴天面前,“那些车辆,是国安局的外勤伪装。他们一直在暗中跟随你们的行动轨迹,一方面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另一方面,”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也是为了更近距离地监控,看看这潭浑水里,究竟还藏着哪些我们不知道的‘鱼’!现在,看来鱼线已经动了。”
轰隆——!
窗外适时地炸响一声惊雷,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吴天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怔愣。原来……那些可疑的车辆,竟是己方的保护伞和诱饵?他看向岳父,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王震山指向那把青铜钥匙:“这是国安局设在洛城地下情报总站的通行密钥。从明天起,你手上的FbI案子,可以双线并行调查。明面上,你依然是FbI的精英探员,给联邦一个漂亮的结案报告。暗地里,”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用这把钥匙,调动国安局的力量,深挖下去!务必揪出藏在罗斯柴尔德残骸里,还在兴风作浪的尾巴!”
深夜,主卧室内一片静谧。王红蜷缩在他身边,呼吸已经变得均匀而平稳,温热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后背,带来真实的触感和慰藉。吴天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他悄悄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那支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调到最低音量。
耳机里,传来主犯在垂死挣扎时,被约翰死死按住,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嘶吼,声音扭曲而充满恶意:
“你们以为……抓到我就完了?天真!上面……上面还有……呃啊——!”
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这未完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吴天的心头,与他此刻纷乱如麻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上面还有谁?保龙集团内部?FbI高层?还是……更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床头柜上,FbI签发的行动嘉奖令与国安局那份标注着“绝密·猎隼行动”的启动文件并排放置。冰冷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落其上,两种代表着不同权力体系的纸张,都泛着同样清冷而危险的光芒。
吴天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臂轻轻环住熟睡的妻子,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黎明前的黑暗深沉得化不开。在这短暂的、虚假的宁静之下,一场更加凶险、更加复杂的较量,已然在黑暗中悄然酝酿。归巢的利刃,只是暂时敛去了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