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完咱可以打包!咱们昭姐的开心才最重要嘛!”
无邪也努力挤出笑容,顺着胖子的话茬说:“那家的冰糖葫芦确实很有名,我小时候来探亲也爱吃,特别甜!”
他说完,又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有点失落,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
小哥沉默地走在昭昭斜后方半步的位置。
在胖子唾沫横飞地描述糖葫芦时,他看似随意地抬手。
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了路边垂落、可能扫到许昭昭发梢的一根细树枝。
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无声的守护意味,做完后便恢复原状,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瞎子眼尖地看到了小哥这个动作,墨镜后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闷油瓶子,开屏开得还挺隐晦!
很快,前门大街热闹的灯火和人声传来。胖子熟门熟路地冲到“张记糖葫芦”摊前,豪气地拍钱:“老板!最好的山楂!裹满芝麻!先来十串!”
晶莹红亮的糖葫芦很快递到了众人手中。
许昭昭看着庞骁递到自己面前那串裹满芝麻、糖壳透亮的冰糖葫芦,终于伸出手接了过来。她没有立刻吃,只是静静地看着。
庞骁站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流,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问:“尝尝?”
她这才微微低头,小心地咬了一口。“咔嚓”,清脆的糖壳碎裂声响起。
“姐!怎么样?是不是贼好吃?”胖子紧张又期待地问。
黑瞎子立刻挤到前面,把自己那串也举到她面前。
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说:“小昭昭,尝尝我这个?我这串芝麻撒得特别匀!比他那串好!” 他挑衅似的瞥了庞骁一眼。
小哥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手中那串还没动过的、同样裹满芝麻的糖葫芦,无声地往前递了递,位置恰好能让许昭昭轻松看到。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无邪看着三个男人微妙的小动作,尤其是小哥那无声的“献宝”,再看看自己手里孤零零的糖葫芦,心里更着急了:我…我该说点啥?我的糖葫芦看起来也不错啊?昭昭会喜欢吗?
许昭昭没理会他们的聒噪和“献殷勤”,只是又咬了一小口山楂,细细地品着。她苍白的脸颊似乎被糖葫芦映得有了点血色。
庞骁看着她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吃着糖葫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沾上的一点点糖渣。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黑瞎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墨镜后的眉毛一挑,凑近庞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浓浓的酸意和促狭低语。
“啧,庞小哥啊,你这双标有点明显啊?刚才那几位脖子都快勒断了也没见你眨下眼,这会儿沾点糖渣倒是心疼上了?我们递糖葫芦怎么不见你帮忙擦嘴?”
庞骁动作一顿,瞥了黑瞎子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理所当然,淡淡地回了一句:“昭姐喜欢这个。”
言下之意,她喜欢的,自然要护着周全,连一点糖渣也不该沾染,而递糖葫芦这种事…轮不到你们。
黑瞎子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咬了一大口自己的糖葫芦,嘎嘣作响,心里腹诽:行,你狠!哑巴张你倒是学学啊!光递有什么用!
无邪看着昭昭安静吃糖葫芦的样子,再想想胡同里那恐怖的一幕,心中滋味复杂。
但看到庞骁那无声却强势的安抚、小哥沉默的开屏、以及胖子瞎子笨拙却真诚的关切和互相较劲,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那熟悉的酸甜味道,似乎真的能冲淡一些血腥的记忆。
胖子见许昭昭吃得认真,更是来劲,拍着胸脯开始展望:“姐!以后想吃啥跟胖子我说!”
“在这京城地界儿,就没有胖子我搞不到的美食!咱天天换着花样吃,保管您吃得开心,吃得顺心!”
他努力想把“吃”这个字眼彻底扭转到美好的、日常的轨道上来。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串冰糖葫芦的甜蜜包裹下,在那坚实臂膀的守护中,在那刻意营造的、带着烟火气的热闹和男人们微妙的争风吃醋里。
一小口,一小口,认真地吃着。
那浓重的血腥,似乎暂时被这人间最平凡的甜味,短暂地覆盖了。
夜色更深,前门大街的热闹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一行人跟着许昭昭,走向王家别墅。
庞骁依旧紧挨着许昭昭,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壁垒。
小哥落后半步,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周围的阴影。
胖子和黑瞎子一左一右,还在低声斗着嘴,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沉重感。
无邪则缀在最后,手里捏着那根几乎没怎么吃的糖葫芦,冰凉黏腻的糖壳粘在指尖。
别墅厚重的雕花铁门无声滑开,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许昭昭率先走了进去,脚步有些虚浮,但脊背挺得笔直。
胖子立刻咋呼起来:“昭姐,您这宅子真是见一次开一次眼呐!”
他试图用夸张的语气调动气氛,目光却小心翼翼地在许昭昭苍白的侧脸上逡巡。
许昭昭没有回应,只是径直走向客厅宽大的沙发,将自己深深陷了进去。
她微微蜷缩着,手里还攥着那根只吃了小半的糖葫芦,晶莹的糖壳在灯光下折射着微光,映着她空洞的眼眸。
庞骁无声地走到沙发旁的单人位坐下,位置恰好能将她的身影完全纳入视野。
小哥则选择靠窗的位置,抱臂而立,像一尊融入夜色的守护石像。
黑瞎子撇撇嘴,一屁股歪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难得地显出几分疲惫。
无邪站在玄关处,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真!傻站着干嘛?过来坐啊!”胖子招呼他,拍了拍身边沙发空位。
无邪走过去坐下,手里那串糖葫芦被他无意识地放在茶几上。
糖葫芦的红亮光泽,不会让他联想到血液,但却又莫名地刺眼。
他看着昭昭低垂的睫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着。
样式雷。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那是三叔留下的东西。
是无三省离开前,或者说,是他在这个巨大漩涡中挣扎时,留下的极其重要的线索。
它指向一个买家,一个能在九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有能力、有胆量收购这种东西的买家。
而这个买家,他在新月饭店见到了真面目。
霍老太太,九门的第七门。
这说明了什么?
无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海底。
他想起格尔木疗养院的录像带,想起云顶天宫的青铜门,想起西王母国地底的陨玉……每一次,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
他在格尔木追寻三叔知道了自己是在与敌人对抗,是在反抗命运。
可如今,看着这张样式雷图纸,看着它与新月饭店的联系。
再联想到新月饭店拍卖的,正在小哥手里的鬼玺…一个清晰的脉络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鬼玺,传说中能号令阴兵、甚至与青铜门息息相关的神秘物件。
它的拍卖,必然震动整个地下世界,吸引所有相关势力的目光。
而样式雷图纸的出现,恰在此时,指向新月饭店的某个买家…这绝非巧合。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是九门安排了我。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砸在他心头。
不是他碰巧卷入了九门反抗汪家的计划。而是九门,或者说是他的两位好三叔,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他。
选择他作为一枚棋子,一个探路的卒子,一个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关键节点。
三叔的离开、留下的线索、他一路追寻至此…这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剧本。
而他无邪,懵懵懂懂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直到现在,才隐约窥见了剧本的一角。
他抬头看向许昭昭。
她依然安静地蜷缩着,像一只疲惫至极的幼兽。
那个被血洗的胡同,是否是因为她无意中成了漩涡的一部分?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无力感涌上无邪心头。
是他带去了麻烦,致命的麻烦 。
胖子还在试图跟许昭昭说话,介绍着北京胡同里里各种新奇玩意儿,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
黑瞎子闭着眼养神,墨镜搁在膝盖上。
小哥的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又落回许昭昭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关切。
这短暂的、被糖葫芦的甜味和别墅的温暖包裹的宁静,像一层薄薄的糖衣,覆盖在依旧流淌着血腥和阴谋的伤口上。
无邪知道,这糖衣随时会碎裂。
他拿起茶几上那串冰冷的糖葫芦,山楂的酸涩仿佛透过糖壳渗了出来。
他咬了一口,糖壳碎裂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