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红霞最后一个从豁口钻进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壮观的“罐子博物馆”。
她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指,轻轻的弹了弹离她最近的一个陶罐。
那陶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狄姐,你看这地面,几乎没碎罐子。这当年的人到底怎么过去的?” 无邪指着地面,眉头拧成了疙瘩。
狄红霞也注意到了,她眯了眯眼,嘴角微微抿起:“要么是他们有特殊的技巧,要么…”
她的话语顿了顿,目光投向罐阵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要么就是当年这里,还不是这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四周的黑瞎子开口了,他脸上挂着惯常的贱笑,一身痞气丝毫没有收敛。
“愁也没用,总得过去看看。这罐子阵看着唬人,但顶上那点缝儿,身手利落点还是能钻的。正好,瞎子我过去探探路。”
他活动了下手腕脚腕,语气中没有一点担心,全是对自己身手的自信。
解雨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小心点。有任何不对立刻退回来。”
“放心,瞎子我命硬着呢。” 黑瞎子咧嘴一笑,那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森。
语毕,他就三两下直接窜了上去。
看上去就像一只灵巧的吗喽,手脚并用,精准地抓住岩壁的凸起和陶罐间的缝隙。
只是几个起落,身影便已没入陶罐堆的上方缝隙中。
甚至于在罐子间狭窄的通道里快速穿行的动作,几乎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很快,他消失在甬道深处的黑暗里,只留下手电光在罐壁上晃动的微弱反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内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和山风灌入的呜咽。
无邪紧紧盯着黑瞎子消失的方向,手心全是汗。
大约过了几分钟,就在无邪快要按捺不住时,甬道深处隐约传来了黑瞎子的声音,似乎带着点惊奇:“嘿!花爷,大徒弟,这边有…一个…”
声音很清晰,但话还没说完,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猛地剪断,戛然而止。
“瞎子?!” 无邪心头一跳,立刻对着黑暗大喊。
“瞎子!你那边什么情况?回话!” 没有任何回应。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比刚才更令人窒息。
解雨晨脸色微变,没有犹豫,“无邪,你和姐姐留在这里接应,我去看看。”
话音还未落,他便身形一动,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跃起。
那师承九门二爷二月红的精妙轻身功夫,让他的动作比黑瞎子更快更飘逸。
几乎是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也消失在甬道深处。
无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地等待着。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解雨晨进去后,也不过是十几秒的光景,里面同样再没有传出来任何声音。
没有呼喊,没有打斗,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仿佛那深邃的黑暗是一张巨口,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两个人。
“小花!瞎子!你们听得到吗?回话!” 无邪的声音在空旷的罐阵中回荡,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恐惧。
但却如同石沉大海,除了洞穴内的回声,没有其余半点回应。
巨大的恐慌包裹住了无邪。
“妈的,不能干等!” 无邪看着同样脸色凝重的狄红霞,一咬牙,“我爬过去看看!如果半小时后我们都没回来,狄姐,你就撤离。”
他看向狄红霞,眼神带着恳求和决绝。
听到无邪的决定,她没有立刻反对,只是快速从腰间一个小包里摸出两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一个是用特殊防水纸包好的,还在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香囊。另一个则是熟悉的小纸人。
“亲爱的,拿着这个,贴身放好。小心点,感觉不对就联系我,别逞强。” 她依旧温柔的声音很好的安抚了无邪的恐慌。
无邪重重点头,将东西塞进内袋,深吸一口气,开始沿着黑瞎子和解雨晨的路径,手脚并用地向陶罐阵上方攀爬。
冰冷的陶罐触手生凉,灰尘簌簌落下。空间极其狭窄压抑,他必须极其小心地避开那些看起来脆弱的陶罐,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心惊肉跳。
浓重的灰尘和那股陈腐的气息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他艰难地爬过一大半,距离甬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时,手电光无意间扫过前方不远处的峭壁。
无邪的动作猛地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正静静地“贴”在对面陡峭的岩壁上。
那东西的姿势极其诡异,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能攀附的角度。
更让无邪头皮炸裂的是,那黑影似乎在动。
它并非朝着一个方向,而是时而在前一点,时而又诡异地出现在侧后方一点的岩壁上。
如同瞬移,又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阴影在岩壁上随意流淌。
它无声无息,行动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如”。
无邪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顾不上那黑影到底是什么怪物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爬到对面去!找到小花和瞎子!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个时隐时现的黑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攀爬和避开陶罐上,汗水浸透了后背。
终于,他耗尽了几乎所有的力气,狼狈地滚落到了甬道的另一边。
这里空间稍大,像是一个连接处的平台。
他顾不上喘息,立刻用手电扫视四周。除了身后密布的陶罐,前方似乎只有一条向下的、更加幽深的窄道。
“小花!瞎子!”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刚才的攀爬而干涩无比。
没有回应。还是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他的脚踢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低下头一看,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嵌入地面的铁盘。
直径约有两米多,表面布满了复杂且难以辨认的纹路和锈迹。
最诡异的是,这个巨大的铁盘,正在极其缓慢地转动。
发出细微的、仿佛生锈齿轮摩擦的“嘎吱…嘎吱…”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
无邪的心沉到了谷底。
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是尽头,除了这个缓慢转动的铁盘和那条向下的窄道,再无其他出路。
瞎子和小花能去哪里?难道…
他猛地扑到铁盘边缘,用拳头使劲敲击冰冷的铁面:“咚!咚!咚!”
“铛…铛…” 下面竟然传来了微弱的声响,是同样敲击铁器的回应声。
无邪瞬间燃起希望:“小花!瞎子!是你们吗?在下面吗?”
他大声呼喊,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灼烧,声音迅速变得嘶哑微弱。
仅仅喊了两句,就几乎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剩下气流的嘶嘶声。
他失声了!
巨大的恐惧和营救同伴的急切压倒了一切。
无邪不顾嗓子的剧痛和失声的诡异,从背包里翻出撬棍和凿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工具狠狠插入铁盘边缘的缝隙中。
他双脚蹬地,身体后仰,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了上去,手臂和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
“嘎吱——嘣!” 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铁盘边缘被撬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呃…呃啊!” 无邪想朝下面喊,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立刻将手电光对准缝隙向下照去。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弥漫着淡淡的粉尘状雾气。
手电的光柱下,是空无一物。
没有小花,没有瞎子,只有冰冷的石壁和地面一层同样缓慢旋转的、更小号的铁盘。
人呢?!刚才的敲击声是怎么回事?!无邪如坠冰窟。
就在他惊骇绝望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落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从那条幽深的窄道里传来。
他猛地将手电光转向窄道入口。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吓得几乎是浑身的汗毛都瞬间倒竖。
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全身覆盖着浓密的、如同海藻般湿滑纠缠的黑色毛发。
那些毛发长及脚踝,随着他的移动微微飘动,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和身形轮廓,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佝偻的人形。
他走路的姿势僵硬而怪异,仿佛关节生了锈。
最让无邪心脏骤停的是,这个“毛人”的手中,正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地拍打着一把带鞘的刀。
那刀鞘的样式、材质…无邪死也不会认错。
那是小花的贴身佩刀,龙纹缠枝的刀柄末端,还系着他熟悉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穗子。
“小…花……?” 无邪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气音,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
难道眼前这个全身长满“头发”的怪物……就是解雨晨?
那个全身覆盖着浓密“毛发”的身影,在无邪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似乎也看到了无邪,拍打刀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