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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火焚犁

长安,未央宫旧址。残阳如血,涂抹在焦黑的断壁,和顽强钻出瓦砾的野草上。

空气中不再弥漫着,邺城那种腐尸的恶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的、混合着新木料、劣质油漆,和未散尽血腥的铁锈味。

一座粗糙但宏大的木石建筑群,正在废墟上拔地而起。

建筑体骨架嶙峋,如同巨兽的肋骨,刺破大地。

这便是冉闵,仓促奠定的新都,“武悼天王”的临时朝廷。

然而,这初生的都城,却笼罩在比废墟时期更加压抑、更加诡异的氛围中。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声的裂痕。

宫城核心,一座巨大的、由原石垒砌的粗糙殿宇内,光线昏暗。

殿中央,并非龙椅,而是矗立着一高达三丈的巨茧。

巨茧形态扭曲、通体覆盖着青黑色金属,与暗红肉瘤交织的外壳。

茧体表面,古老的饕餮纹与蠕动的血管脉络,相互侵蚀。

散发出冰冷死寂与诡异生机,混合的恐怖威压。

这便是冉闵,是武悼天王意志,与息壤魔城核心强行结合的、非人非城的怪物。

几根粗大的、闪烁着五色微光的光链,和暗红色的血肉根须。

如同脐带般,连接着巨茧与大殿的地基,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王泰、董狰、苏慎等人肃立在巨茧前,如同朝觐神只,又如同守卫棺椁。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王泰手中捧着,一卷粗糙的麻布,上面用炭笔,潦草地画着长安周边的田亩分布图。

标注着几处新开垦、却因缺乏农具和种子,而荒芜的田地。

“天王…”王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干涩。

关中…沃土…洪水退后…本可抢种一季…

但…农具…十不存一…仅存的铁犁…木耒…也…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被…被烧了…”

巨茧表面,那些青黑色的金属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咯吱”声。

一股冰冷而烦躁的意念,如同寒风扫过大殿,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谁烧的?”苏慎那只被麦苗覆盖的手臂,微微颤抖,独眼中压抑着怒火。

他的声音嘶哑,喉咙似乎也受到了,某种辐射的影响。

“是…是城东‘清议台’的那帮人…”

董狰的声音,透过青铜狼首面具,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

以颍川庾氏、太原王氏,几个老不死的为首…

纠集了一帮酸儒…说什么‘工奇技淫巧,坏耕读根本’…

‘铁器当铸礼器以敬先圣,岂能沦为贱役之器’…

昨夜…昨夜他们聚在渭水河畔的‘兰亭’…

把从流民手里强征来的…最后三百多件铁犁、锄头…

还有…还有苏慎工坊,刚修复的一批耒耜戟…全…全扔进火堆里…烧了!

“什么?!”苏慎如遭雷击,那只完好的眼睛,瞬间充血!

“他们…他们怎么敢?!那是活命的家伙!那是…”

“他们不光烧了!”王泰的声音,带着悲愤的颤抖。

他猛地展开,手中麻布图的一角,指向渭水之滨。

“看!他们…他们还在烧毁农具的地方…立了碑!”

只见麻布图上简陋地勾勒着:渭水河畔,一堆巨大的、扭曲的铁器残骸仍在冒烟。

残骸旁,赫然矗立着一块,新打磨的青石碑!

碑上用雄浑的隶书,刻着四个大字,力透石背:“焚 器 复 礼”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在场每一个出身寒微、深知农具珍贵的将领心上!

也如同四根毒刺,扎向巨茧中,那个沉默的存在!

轰——!一股混杂着冰冷杀意与滔天怒火的意念冲击,猛地从巨茧中爆发出来!

整个大殿剧烈摇晃,穹顶簌簌落下尘土!

连接巨茧的五色光链,和血肉根须瞬间绷紧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茧体表面,青黑色的金属光泽,与暗红的血肉光芒疯狂闪烁、对冲!

“呃…呃…”巨茧内部,传出冉闵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低吼。

那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咆哮。

礼?!他们的礼…是饿死百姓的礼?!是…跪着死的礼?!

孤…要他们的…礼…碎!

第二幕: 字为兵

“天王息怒!”谢道韫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拄着机关臂,改装的拐杖,脸色苍白地快步走入。

身后跟着几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倔强的年轻学子。

这些学子大多出身寒门,有的甚至就是长安本地的流民子弟。

天王,焚器之事,人神共愤!然士族此举,意在激怒!

意在逼您以暴制暴,坐实‘暴君’之名,离间您与关中尚在观望的豪强之心!

谢道韫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过巨茧。

当务之急,是抢种!是活命!道韫已命‘铁蜈蚣’在渭北盐碱滩,强行开渠引水。

然…无器可耕!无种可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学子名叫陈默,曾是洛阳太学寒门子弟,家族尽丧于永嘉之乱。

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天王!诸位将军!士族焚我农器,断我生路!此仇不共戴天!

然…学生有一言!他们焚的是铁器,烧不掉的是人心!

是千万农人心中,对土地的念想!他们以‘礼’杀人,我们…便以‘字’还击!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破烂的、用木炭写在粗麻布上的书稿,高高举起!

麻布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用生命书写的《诗经》篇章!

尤其《魏风·硕鼠》、《豳风·七月》等描述农人疾苦、讽刺剥削者的诗篇。

字迹力透麻布背,带着斑斑血迹和汗渍!

这是…长安城外,幸存的流民老农,口述!是田间饿死的孩童,临终所念!

是学生和同窗,冒死在士族焚书坑儒的余烬中,抢出的残篇,拼凑而成!

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带着不屈的火焰。

他们烧农具,我们就用这字!刻在田埂上!写在城墙上!让天下人都看看!

看看他们所谓的‘礼’!底下埋着多少,农人的白骨和血泪!

“对!以字为兵!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硕鼠看看!农人不是哑巴!”

其他寒门学子,也纷纷激动地喊起来,他们手中都捧着类似的、饱含血泪的“诗简”。

巨茧的震动缓缓平息,那股冰冷的怒意,并未消散。

而是沉淀下来,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险。

出现了一股新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念。

扫过陈默手中,那血迹斑斑的麻布诗简,扫过那一张张,年轻而激愤的脸。

“字…为兵…”冰冷的意念,在众人脑海中低语。

如同生锈的刀锋,刮过铁砧,“好…孤…允了。”

就在这时!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长安沉闷的黄昏!来自…渭水方向!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爬爬冲入大殿,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

兰亭…兰亭方向!士族…士族动手了!

他们…他们不是用刀!是用…用火!用…用书!

大殿内,所有人脸色剧变!

谢道韫第一个冲出去,众人紧随其后,登上未央宫残存的,一段高大宫墙。

第三幕: 焚诗炮

极目远眺,渭水之滨,“兰亭”所在。

残阳如血,映照着那片,刚刚焚烧过农具、依旧冒着青烟的焦黑土地。

然而此刻,焦土之上,景象更加骇人!

数十架造型奇特的巨大炮车,被推到了河畔高地。

炮车并非投掷石弹,其抛臂顶端,固定着一个个熊熊燃烧的,巨大青铜火盆!

火盆之中,烈焰翻腾,灼烧的并非木炭。

而是一捆捆、一卷卷堆积如山的竹简、木牍、帛书!

那是士族家中珍藏的典籍,此刻却被当作燃料,投入火海!

竹简在烈火中,发出噼啪爆响,珍贵的文字在火焰中扭曲、碳化、化为飞灰!

更令人发指的是火盆旁,站着一个个身穿宽大儒袍、头戴高冠的士族家主或名士!

颍川庾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领袖!

此刻,他们脸上带着一种,狂热而扭曲的神情。

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挥舞着,沾满朱砂的毛笔。

在虚空中,书写着巨大的、血红色的甲骨文或金文:“焚”!“礼”!“正”!“名”!

随着他们的书写,那燃烧典籍产生的、蕴含着浓郁文气的浓烟。

与怨念产生的炽热火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

混合着他们书写出的、凝练如实质的,血色文字能量。

在炮车上方,凝聚成一颗颗直径数尺、如同小太阳般的、白炽到刺眼的巨大火球!

火球核心,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哀嚎的文字虚影在烈焰中挣扎、湮灭!

那些被焚烧的典籍中,承载着的是思想、历史和无数读书人的精神烙印!

此刻,却被强行炼化、扭曲,成为毁灭的工具!

“祭——文圣!净——妖氛!焚——邪器!”为首的是一名皓首老儒。

这是颍川庾氏族长庾琛,须发戟张,发出如同巫祝般的尖利嘶吼。

手中朱笔猛地指向,长安城的方向,“放——!”

第四幕: 毁根基

嗡——!抛臂猛地弹动!飞出一颗颗蕴含着恐怖高温,和毁灭文气的白炽火球。

如同坠落的太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无数亡字怨灵的哀嚎,划过血色的黄昏。

狠狠砸向长安城西面,刚刚修复、尚未完全竣工的城墙!

以及…城墙下,那些由流民和寒门学子刚刚开垦出来、播下微弱希望的田地!

轰!轰!轰!轰!火球落地,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而是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白炽光芒和恐怖高温!

光芒所及,新夯的城墙砖石,如同蜡油般瞬间软化、熔融、流淌!

城墙表面,刻画的简陋防御符文,瞬间汽化!

几段城墙如同融化的糖稀般,垮塌下来!

高温席卷!城墙下,那些刚刚抽出嫩绿幼苗的田地,瞬间化为一片焦土!

禾苗在千分之一秒内碳化、成灰!土壤被烧灼成,暗红色的琉璃状!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烧焦的糊味,和石头熔化的刺鼻气息!

这仅仅是开始!火球爆开后,并非消散,而是如同粘稠的岩浆般,铺展开来!

流淌的熔岩中,是无数由焚烧典籍,产生的怨念文气。

士族书写的血色诅咒文字,也在翻滚、沉浮!

这些熔岩,如同拥有生命和腐蚀性的强酸。

所过之处,一切非金非石的物质,都被点燃。

木制的农具、草编的粮囤、甚至士兵的皮甲、血肉…都在瞬间被熔毁、吞噬!

一台被遗忘在田边的、苏慎带人日夜赶工修复的,简陋木质耧车。

被一滴溅射的熔岩沾上,瞬间燃起白炽的火焰,眨眼间便化为,一堆焦黑的木炭!

“我的苗!我的地啊!”远处田埂上,一个侥幸未被波及的老农。

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开垦、寄托了全家活命希望的田地,化为焦黑琉璃。

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焚诗炮…”谢道韫望着那片,被白炽熔岩和诅咒文字,覆盖的死亡区域。

望着那如同,末日降临的恐怖景象,脸色惨白如纸。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恐惧。

“他们…竟将文气与怨念…炼成了…焚毁文明根基的凶器!”

城墙上,幸存的守军和寒门学子,望着那片迅速蔓延的,死亡熔岩带。

望着士族炮车旁,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跳着邪恶祭祀之舞的儒袍身影。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不是战争,这是对文明根基的亵渎与毁灭!

巨茧所在的大殿深处,出现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意念。

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冻结、再砸碎,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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