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夏醒过来的时候，米老头坐在讲台上写着教案，一眼都没往她这里看。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瞬又忍不住思考程橙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还没琢磨几分钟，晚自习的下课铃就响了，她看着桌子上一堆还没写完的试卷，眼睛都瞪圆了：“布豪！我晚上的睡眠时间。”
程橙在她身后撩了一把她的马尾：“我以为你趴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了，现在睡够了晚上可就不能再睡了哦，你的台灯刚刚我已经帮你拿去充的差不多了，今晚自己努力吧。”
江见夏绝望地用试卷捂住脑袋，像一只把头插进沙地里自欺欺人的鸵鸟。
足球赛是采取小组循环的赛制，一组四个班，两班出线打八强赛，他们组除了6班没有很强劲的队伍，其他两个班和他们水平差不多，再赢下一场她们就已经保送八强了，当然到时候肯定会再一次遇到6班。
但是这并不是现在最该关心的问题，高中生最关心的当然是周末。
雨后的站台泛着潮湿的柏油气味，江见夏把帆布包抱在胸前，数着水洼里梧桐叶的倒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三次，程橙发来的猫咪表情包叠成糖葫芦，最后一条写着：「愚人节快乐！你鞋带开了！」
她低头看了眼系得严实的鞋带，笑着按灭屏幕。
远处38路公交车正拐过十字路口，车窗上凝结的水珠将夕阳折射成细碎的金斑。
“滴——”
车门打开的瞬间，江见夏瞥见一抹熟悉的蓝白色衣角。
林予冬单肩挎着书包从前门挤上来，耳机线在暮色里荡出细碎的光弧。
他校服拉链依旧懒散地悬在胸口，露出里面纯白色的t恤，限量版球鞋边缘沾着草屑，像是刚打完球。
江见夏有些习惯性地，慌忙把脸埋进书包翻找根本不存在的公交卡，余光却瞥见他突然转身，指尖叩了叩她面前的扶手杆。
“喂，破坏王。”少年摘下半边耳机，薄荷糖在齿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鞋带真开了。”
她下意识低头，却见鞋带分明系成整齐的蝴蝶结。
林予冬已经笑得肩膀轻颤，抬手将什么抛进她怀里——是颗裹着玻璃纸的薄荷糖，糖纸在夕阳下粼粼如波光。
“愚人节快乐。”他指尖扫过她刘海时带起细微的风，“下周比赛别把球踢进自己家球门啊。”
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吞掉了后半句话，江见夏攥着发烫的糖纸，看少年校服下摆扫过车窗。
38路碾过水洼溅起的水花中，她望见他隔着玻璃冲她比口型，看唇形像是“加油”。
江见夏冲着他离开的方向举了举拳头，用口型说：“无不无聊！”为了整她还专门上一趟公交又下去。
少年似乎读懂了这句招呼，笑的眼睛弯在一起。
「您的好友【w】发来一条消息」
江见夏盘腿坐在飘窗上时，手机屏幕正映出窗外朦胧的月色，聊天框里躺着张模糊的照片——球场围栏上蹲着只炸毛三花猫，配文「流川枫说八强赛对手很菜」。
【西瓜汁】：听说十二班有你的绯闻女友？
消息发出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指尖悬在撤回键上犹豫，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三次，最后跳出来个柴犬捂嘴笑的表情包。
【w】：周嘉阳又造谣？
【w】：你说的是高一让我帮忙递情书的体委的绯闻女友？人家都转学那么久了这件事还是过不去呀？
【西瓜汁】：哦，还以为能八卦到校草情史呢
【w】：校草的情史就是唯一一次被追是被教导主任追着跑过三条走廊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江见夏把薄荷糖含进嘴里，凉意顺着喉管漫到心口，她想起未来那张讣告截图，指尖在键盘上徘徊许久，终于敲下一行字。
【西瓜汁】：你平时都骑车上学？
【w】：天气好就骑，怎么了？
【西瓜汁】：听说南门十字路口常有货车
【w】：放心，我奶奶天天念叨安全守则，耳朵都快起茧了
聊天框突然沉寂下来，江见夏望着对话框顶端跳动的“正在输入”，听见楼下传来糖醋排骨的焦香。母亲哼着流行歌的调子切菜，砧板与刀锋碰撞的节奏让她想起球场上心跳的鼓点。
【w】：［图片］
照片里是辆老式凤凰牌自行车，不像她上次看见他骑的那辆赛车，车筐里塞着超市促销传单，后座绑着印有“南城养老院”字样的保温袋。
【w】：今早帮奶奶送完饺子发现的
【w】：车轴被野猫挠花了，把这当猫抓板来的
【西瓜汁】：……需要法律援助吗？
【w】：已向流川枫发送律师函
江见夏笑得栽进枕头里，忽然瞥见照片边缘露出的半张药方——柴胡、白芍、甘草，全是安神药材。她想起未来冰箱上“记得吃药”的便利贴，喉头突然发紧。
【西瓜汁】：你家人不管你骑车安全？
【w】：他们满世界飞，初中还想让我转去加拿大
【w】：不过我奶奶腌的酱黄瓜还没教会王阿姨，留她一个人在南城这边我也不放心
【w】：［语音15s］
点开的瞬间，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声炸响：“冬冬！帮阿婆看看微波炉怎么不转啦！”背景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当声，林予冬压低的笑声混在其中：“奶，你按的是洗衣机开关……”
月光淌过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江见夏蜷起膝盖，她从未想过这个总在球场张扬大笑的少年，会在深夜守着咕嘟冒泡的中药罐，替远在异国的父母尽孝。
【西瓜汁】：周二比赛来看吗？
【w】：［柴犬敬礼.jpg］
【w】：给破坏王同学当人形应援牌
床头闹钟指向十一点，江见夏把薄荷糖纸夹进物理书里，未来与现在如两股麻绳纠缠，而她握着其中一端，试图将另一端的少年拉出既定的轨迹。
月光在窗台蜿蜒成河时，她给林予冬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西瓜汁】：晚安
【w】：[小狗站岗.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