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潮开始一本接一本地读书。
早上读植物图鉴,中午读童话故事,下午读那些她似懂非懂的诗集。她读得入神时,会忘了时间,忘了自己在哪里,甚至会忘了肚子饿。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灰尘在光里慢慢浮动。
比起在老太太家,这里的日子确实要愉快些。至少没人会抢她的东西,没人会瞪着眼睛骂她。
林观潮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让那些文字带着她去往不同的地方——去热带雨林看会吃虫子的花,去城堡里听公主和骑士的故事,去海边看诗人笔下“会唱歌的浪涛”。
可平静的表面下,那些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总是时不时地冒头。
比如,妈妈为什么抛弃她?爷爷为什么不来见她?她的爸爸在哪里?保姆阿姨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难道,她真的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小孩?
这些问题像水里的气泡,一个个浮上来,又一个个破掉,没留下一点痕迹。
有天傍晚,林观潮正坐在窗边看一本关于海洋的书,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有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林观潮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扒着门缝往外看。
是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老人,背明明很直,手里却拄着一根紫色的雕花拐杖,正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往前走。
那老人的侧脸很严肃,嘴角紧紧抿着,眼神冷得像冰。
“那就是‘爷爷’吗?”林观潮的心跳得飞快,手指紧紧攥着门框。
她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没有停顿,没有回头,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了,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后的林观潮慢慢松开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
书从她的膝盖上滑下来,“啪”地掉在地上,书页散开,正好是一幅海浪的插图,蓝色的波浪翻涌着,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
林观潮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坐回书桌前。
那些问题,总有一天会有答案的吧。林观潮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低下头,继续读手里的书。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都藏进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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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书架低矮处的书浏览了一遍之后,林观潮被书架中层的书吸引了目光。
那里大多是厚重的精装书,烫金标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欧洲艺术史》《金融投资原理》《林氏雕刻年鉴1990-2000》。
林观潮搬来椅子,踩上去,踮着脚抽出了一本最薄的《安徒生童话》,发现扉页上有人用刚劲的字迹写着\"若惜十岁生日\"。
若惜是谁?
林观潮继续抽出后面的一本《欧洲礼仪手册》,扉页上还是同样的字迹——“赠掌上明珠若惜,十二岁生日”。
后面,林观潮又翻出了一本《基础法语语法》,书页边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这些字迹和《安徒生童话》扉页上的完全不同,是很娟秀的小字,应该出自一个女性。
如果这些书都属于同一个人,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这些原本珍贵的礼物现在都被随意闲置……
难道,若惜......妈妈?
也许,妈妈是\"掌上明珠\",而她是见不得光的污点。这个认知意外地没让她难过,反而有种谜题揭晓的释然。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
林观潮把这些书都好好放回原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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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林观潮的午饭迟了很久。
她已经习惯了徐芳准时推门的声音——十二点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但今天,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滑过一点,门外依旧没有动静。
林观潮把《海洋生物图鉴》翻到第 37 页,目光落在那只色彩斑斓的海星上,可胃里的空落感总让她没法集中精神。
肚子已经发出轻微的抗议声,林观潮放下手里的书,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窗外在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特殊的语言,整栋房子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徐阿姨今天生病了吗?又或许是今天太忙,忘了时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敲门声突然响起。不是徐芳那种温和的三下轻叩,而是干脆利落的两声\"咚、咚\",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观潮踮起脚尖拧开门锁。
门拉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徐芳,而是个少年。
他看起来年龄比她大了不多,身量已经很高,穿着一身熨帖的白色衬衫,外罩着深灰色针织马甲,袖口扣得整整齐齐,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透着股与这栋房子相符的华贵气息。
他长得很好看,眉眼如墨描般清晰,睫毛很长,鼻梁挺直。
只是眉眼间没什么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冷冷地落在她身上。
少年手里端着那个熟悉的银色托盘,托盘在他手里显得很小,上面摆着一碗已经凝出油花的鸡汤面,青菜蔫蔫地趴在碗边。
林观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攥着门框,小声说:“谢谢。”
她伸出手想去接托盘,少年却没动。
他垂眸看了看碗里的菜,又抬眼看向她,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冷掉了,下去吃吧。”
林观潮愣住了。下去?
来到这个“家”以后,她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这个房间。徐芳从未明说这是禁令,但每次她试图踏出走廊或者询问能不能出去玩,总会\"恰好\"被拦回来。
林观潮犹豫地摇了摇头。
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他单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突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和他冷着脸的样子一点都不搭。
林观潮吓了一跳,想缩回手,可少年的力气却很坚定,牵着她就往走廊尽头走。
“哎……” 她想说话,却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挪。
走廊里的地毯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旷里轻轻回荡。
少年的步伐很稳,带着她穿过挂着油画的长廊,下了铺着红绒毯的楼梯,最后走进一间宽敞的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