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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点微弱如尘埃的星辉地苔嫩芽,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点燃了姬尘心中最后一丝希冀。然而,现实的冰冷依旧如影随形。

池底星乳仅剩薄薄一层,莹光黯淡,仅够勉强维持姬正阳等重伤者最基础的生机所需,根本无法奢侈地用于催生苔芽。姬尘自身油尽灯枯,道胎裂痕在死气盘踞下隐隐作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肩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试图凝聚星元都引来道胎撕裂般的剧痛和死气的反噬。他就像一个守着最后一口水囊、身处荒漠的旅人,知道前方可能有绿洲,却寸步难行。

更迫在眉睫的是洞开的矿脉入口。没有了屏障的守护,坠星之森边缘的各种危险气息——凶兽的低吼、毒虫的嘶鸣、甚至夜枭掠过的风声——都清晰地传了进来,如同无形的绞索,勒在姬尘紧绷的神经上。随便闯入一头觅食的凶兽,都能轻易终结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绝望与希望交织,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姬尘残存的意志压垮。他挣扎着靠坐在冰凉的星髓池壁旁,破妄之瞳黯淡无光,只能被动地感应着入口方向的动静,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就在这死寂般的煎熬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破空声,如同利刃切开薄纸,骤然在矿洞入口响起!

姬尘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仅存的星元本能地凝聚,虽然微弱得可怜,却带着拼死一搏的决绝!是凶兽?还是…影蚀殿的残余?

然而,预想中的凶煞气息并未涌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而清冷的剑意!这道剑意如同初春的溪流,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又蕴含着某种抚平躁动的宁静力量。它并不霸道,却精准地锁定了矿洞深处姬尘所在的位置。

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入口处。他脚步轻缓,踏在布满碎石和焦痕的地面上,却未发出丝毫声响。来人一身青衫,背负古朴长剑,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去而复返的剑宗弟子——凌无锋!

他并未立刻深入,而是站在入口阴影处,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矿洞内部。当看到穹顶剥落的星辉地苔、狼藉的地面、几乎见底的星乳池,以及池边靠坐着、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姬尘,还有旁边昏迷不醒、仅靠微弱生机吊命的姬家众人时,凌无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那并非怜悯,更像是一种…目睹了惨烈绝境后的复杂审视。

姬尘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剑宗的态度,他完全无法预测。这位强大的剑宗弟子,是友?是敌?还是…代表着剑宗最终的裁决?

“凌…前辈…”姬尘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站起以示礼节,身体却只是徒劳地晃动了一下。

凌无锋并未在意姬尘的狼狈,他目光最终落在了姬尘身上,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多了几分凝重:“无需多礼。你等…能活下来,便是奇迹。”

他缓步走近,步伐沉稳,目光扫过姬尘左肩那可怖的伤口和周身弥漫的、被星乳气息暂时压制的九幽死气,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姬正阳等人身上,尤其是在姬正阳脸上残留的、被星乳压制后的死气痕迹上停留了一瞬。

“星陨道统,古星核碎片,九幽死气…”凌无锋低声自语,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权衡。

终于,他在距离姬尘数步之外停下,目光重新聚焦在姬尘脸上,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锐利:“我回了一趟剑宗,禀明了此地情况,以及…你身上所负之物。”

姬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剑宗的裁决…终于来了吗?

凌无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剑宗高层,尤其是问道峰一脉,有议。”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其一,星陨阁道统,乃人族上古遗泽,其重现于世,于人族而言,福祸难料,但绝不容九幽染指。剑宗问道峰,认同此乃人族传承之一脉。”

姬尘心中稍定,这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

“其二,”凌无锋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剑,“古星核碎片,干系重大,蕴含创生与寂灭之秘,其力浩瀚,亦极危险。怀璧其罪,非福是祸。问道峰之意,此物在你身上,已与姬家血脉气运相连,强取剥离,反受其噬,更恐引动未知变数,或为九幽所乘。故…暂允其存于你身,但需严加约束,不得妄动其力,更不可令其落入九幽之手!此乃底线!”

“暂允…存于己身?”姬尘心中一震。这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剑宗没有强行夺走,或许是忌惮剥离的后果,或许是担心九幽的算计,又或许…有其他更深层的考量?但这“暂允”二字,也意味着随时可能改变!

“其三,”凌无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星陨道统传承,姬家可续。然,问道峰有谕:姬家可存,不可兴!”

“可存…不可兴?”姬尘咀嚼着这五个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不错。”凌无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剑锋,直视姬尘,“问道峰主亲口谕示:允姬家于坠星之森边缘休养生息,延续血脉火种。然,不得扩张势力,不得介入人族疆域纷争,更不得以星陨传承之名,搅动风云!姬家,只可为星陨道统之守墓人,不可为其复起之旗手!此乃剑宗问道峰,代表人族大义,为平衡万族之局,所定之策!”

守墓人!不可兴!

这五个字,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套在了姬尘和整个姬家的未来之上!剑宗承认了他们的存在,却扼杀了他们崛起的希望!将他们钉死在了“守墓”的角落!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姬尘的心头。凭什么?!姬家世代守护,血染山河,如今只剩残躯,难道连重振家声、夺回故土的资格都没有?难道就只能在这荒僻之地,守着祖宗的传承,苟延残喘?!

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星髓上。左肩的伤口因激动而再次崩裂,剧痛袭来,却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凌无锋清晰地看到了姬尘眼中翻涌的愤怒与不甘,但他神色丝毫未变,声音依旧冰冷:“此乃问道峰之决断,亦是剑宗意志之一部。你若有疑,或有不忿,可待他日有能,亲上问道峰质询。然此刻,你需谨记:违此谕,便是与剑宗问道峰为敌,亦是与…人族大义所定之序为敌!届时,无需九幽出手,自有人族之剑,斩断星火!”

冰冷的警告,如同寒冬的冰水,浇灭了姬尘心头刚刚燃起的愤怒火焰。与剑宗为敌?与所谓“人族大义之序”为敌?以姬家现在这残破之躯,无异于蚍蜉撼树,自取灭亡!

现实的冰冷,压倒了冲动的热血。姬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眼中的愤怒与不甘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掌心血滴滴落,抬起头,迎向凌无锋锐利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姬尘…谨记问道峰谕示。姬家…愿为守墓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屈辱,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活下去,才有未来!忍辱负重,蛰伏待机!

凌无锋深深地看了姬尘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眼眸深处看出些什么。最终,他微微颔首,眼中的锐利稍敛。

“识时务者,存身之道。”他淡淡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三枚小巧的、非金非玉、通体流转着淡青色流光的剑形符箓。

“此乃‘青冥护身剑符’,蕴含我问道峰一缕守护剑气。激发后,可形成一道护身剑罡,抵挡元丹境全力一击,或预警金丹境以上气息靠近。”凌无锋将三枚剑符放在姬尘身前的星髓地面上,“此地入口破碎,凶险暗藏。此符,可护尔等一时周全,亦是问道峰予尔等‘存身’之资。好自为之。”

放下剑符,凌无锋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乎见底的星乳池,以及池边星髓上那几点微不可查的苔藓嫩芽,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随即转身。

青衫微动,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矿洞入口的黑暗中。

矿洞内,再次陷入死寂。

姬尘看着地上那三枚散发着微光的青冥剑符,又缓缓抬头,望向凌无锋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剑宗的裁决,冰冷而现实。

“可存不可兴”的枷锁,沉重如山。

三枚剑符,既是护身之资,亦是…无形的监视与警告?

他收回目光,艰难地挪动身体,将三枚剑符珍而重之地收好。然后,他再次看向那几点在星乳浸润下顽强萌发的星辉地苔嫩芽。

守墓人?

不!这微弱的苔痕,就是他姬家,在这被划定的牢笼中,悄然积蓄力量、等待燎原的…第一点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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