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外的厮杀声震耳欲聋,狄戎勇士们用血肉之躯阻挡着钢铁洪流的脚步,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城头上,阿月倒在穆之怀中,脸色惨白如雪,呼吸微弱,身体冰冷得吓人。她肩头的新月印记虽黯淡,却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肤下微微搏动,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阿月!阿月你醒醒!”穆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体,但收效甚微。小久急得团团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乌云萨满蹲在一旁,搭着阿月的脉搏,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
“她强行透支了本源...新月之力反噬,加上那‘代价’...”乌云的声音沙哑,“她的意识...正在被那股力量吞噬...”
永宁公主看着阿月痛苦的模样,又低头看向自己颈间。那枚太后所赐的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温润却异常明亮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一盏指引的灯,光芒甚至穿透了她的衣襟。一种奇异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猛地将玉佩从脖子上扯下,毫不犹豫地俯身,将那枚发光的玉佩轻轻戴在了阿月冰冷的颈项上。
就在玉佩接触阿月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玉佩的光芒骤然暴涨!不再是温润,而是变得灼热、耀眼,仿佛一轮微缩的明月!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光流,如同活物般从玉佩中涌出,瞬间注入阿月肩头那黯淡的新月印记之中!
“呃...”阿月发出一声痛苦又似解脱的呻吟,身体猛地绷直,随即又软了下来。但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温度。更令人惊奇的是,她肩头那躁动不安、仿佛要破体而出的印记,光芒迅速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清晰,却不再有那种吞噬一切的邪异感。
“这...这是?!”穆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化。
乌云萨满眼中精光爆射,她一把抓住阿月的手腕,仔细感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了然的神情。“新月之力!这玉佩里...竟然蕴藏着一丝精纯的新月之力!”她猛地抬头看向永宁公主,“公主殿下,这玉佩...从何而来?它绝非普通之物!”
永宁公主也被这景象惊住了,喃喃道:“是...是太后所赐...只说能保平安...”
“保平安?”乌云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洞悉真相的锐利,“恐怕远不止如此!蕴藏新月之力的器物极其罕见,必是上古遗存或大能炼制!他们用它做血疆术的法器,正是因为只有这种力量才能承载和引导那等阴毒的诅咒!用它汲取公主你的血脉之力,同时...恐怕也在不知不觉中,将一丝新月之力导入了你的体内!”她看向阿月,“如今这玉佩接触同源血脉,又受到阿月体内强大新月之力的牵引,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力量便被激发出来,暂时中和了狂暴的反噬,稳住了她的根基!这玉佩...就像一个引子,一个容器,也是...一个锚点!”
“锚点?”穆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对!”乌云肯定道,“它暂时锚定了阿月自身摇摇欲坠的意识,让她不至于被体内苏醒的‘阿尔忒弥斯’人格彻底吞噬!但这只是暂时的!玉佩的力量有限,而阿月体内的‘她’...太强大了!每一次强行使用力量,都会加速融合!这玉佩,只能延缓,无法根除!”
就在这时,阿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但穆之敏锐地察觉到,那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属于阿月本身的疏离与沧桑。
“我...没事了。”阿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摸了摸颈间温热的玉佩,感受着其中流淌的、与她同源却又微弱的力量,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支撑着要站起来。
“阿月!你还需要休息!”穆之急忙阻止。
“外面...”阿月看向西门方向,喊杀声依旧惨烈。
仿佛印证她的担忧,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城头,声音带着哭腔:“大汗!大汗快顶不住了!铁鹞子太多了!兄弟们...兄弟们快拼光了!”
众人心头一沉!西门外的血战已到生死关头!阿史那·城和他的亲卫如同怒海中的礁石,在铁鹞子的冲击下苦苦支撑,阵线岌岌可危!
阿月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火焰,那丝疏离感被强烈的战意压下。她一把推开穆之搀扶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颈间的玉佩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滋养着她疲惫的身体,也奇异地安抚着体内躁动的力量。肩头的印记不再灼痛,反而传来一种沉凝的力量感。她抓起身边的长弓,搭箭上弦,动作行云流水,比之前更加稳定。
“乌云萨满,这玉佩能支撑多久?”阿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乌云看着她眼中那糅合了阿月意志与阿尔忒弥斯神光的眼神,叹了口气:“不知道。看你能‘借用’多少,以及...‘她’苏醒的有多快。但每一次引动玉佩的力量,都会加速消耗它本身,也加速你与‘她’的界限模糊。”
“足够了。”阿月只说了三个字。她不再看任何人,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城外混乱的铁鹞子阵中,那些试图重整旗鼓、重新组织冲锋的军官。她拉开弓弦,新月之力并未完全引动,只是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箭矢之上,由颈间玉佩提供的那股温和力量作为引导和缓冲。
咻!咻!咻!
箭矢破空,精准得令人窒息!不再是之前那种撼天动地的威力,却更加致命高效。每一箭都刁钻地射入铁鹞子重甲的薄弱连接处,或是战马防护不到的要害。中箭者未必立刻毙命,却瞬间失去战斗力,惨叫着倒下,打乱了周围重骑的阵型,极大地延缓了铁鹞子重新组织有效冲锋的速度!
她的箭,不再是强弩之末的绝望反击,而是精准、致命、如同死神点名般的收割!为城下浴血奋战的阿史那·城争取到了无比宝贵的喘息和重整时间!
城下的阿史那·城压力骤减,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怒吼着率领残部发起了一波凶狠的反冲锋,竟硬生生将混乱的铁鹞子前锋逼退了一小段距离!虽然代价惨重,但终于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城头上,穆之看着阿月稳定而高效的射杀,看着她颈间玉佩散发的光芒随着每一箭射出而微微波动,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忧虑。他看到了阿月眼中那越来越明显的、不属于她的冰冷神光。代价...正在支付。
就在这时,负责监听地下的士兵再次惊慌地跑来:“穆先生!南墙!南墙根下又有挖掘声!比之前东墙的动静更大!他们...他们好像挖通了什么!”
“什么?!”穆之、乌云、永宁公主同时色变!定南王竟然还有后手!而且选择在西门激战的紧要关头,从南墙发动突袭!
阿月也停下了射击,眉头紧锁。南墙...那里靠近王宫旧殿,地形复杂,而且...她猛地想起之前和穆之他们潜入时经过的废弃酒窖和密道!难道敌人挖通了那里?
“我去!”阿月毫不犹豫,抓起短剑就要冲下城头。她不能放任敌人从内部攻破。
“等等!”穆之却一把拉住她,眼神锐利如刀,“定南王狡猾,这可能是调虎离山!西门依旧危急,你的箭是压制铁鹞子的关键!南墙...”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永宁公主身上,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公主殿下!”穆之语速极快,“你对王宫旧殿和酒窖密道最熟悉(之前潜入时走过)!请立刻带一队还能战斗的侍卫,赶往南墙旧殿区域!乌云萨满,请您随行,您的经验和萨满手段或许能克制地下的邪祟!阿月,你继续留在西门压制铁鹞子!小久,跟我走!我们去西门协助大汗!”他瞬间分配了任务,思路清晰。
永宁公主没有丝毫犹豫,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好!”她立刻召集身边还能动的侍卫,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乌云萨满也站起身,握紧了她的骨杖:“老身这把骨头,还能动一动!”
阿月深深看了穆之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再次张弓搭箭,冰冷的目光重新锁定了城外的钢铁洪流。颈间玉佩的光芒稳定地流淌着,既是力量之源,也是融合的催化剂。
穆之带着小久,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冒着城下飞射的零星箭矢,艰难地冲下城头,向西门混战的中心奔去。他手中紧握着阿月的短剑——这是他唯一的防身之物,也是他对阿月无声的承诺。
王庭的生死之战,骤然分成了三个更加凶险的战场:西门血肉磨盘般的骑兵绞杀;南墙即将爆发的地下突袭与反突袭;以及城头上,阿月以自身为祭,用箭矢与时间赛跑,维系着那摇摇欲坠的防线。而每个人都知道,定南王绝不会只有这两手准备。真正的杀招,或许还在暗处,等待着给予王庭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