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半，林秘书的皮鞋跟叩在楼道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老熊住的是九十年代建的老式家属楼，墙皮剥落处还能看见当年刷的“计划生育是国策”标语。
他按响302门铃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领。
门开的瞬间，林秘书差点没站稳——老熊穿着褪色的警服衬衫，腰上系着蓝布围裙，手里还攥着半根大葱。
“小林啊，赵书记的电话我接了。”老熊把人让进屋，厨房飘来炖排骨的香气，“坐，我这就关了火。”
客厅里的旧沙发弹簧硌得林秘书后腰生疼。
老熊擦了擦手，从抽屉里抽出个牛皮纸袋，封皮上“元彬”两个字被翻得卷了边。
“三年前省医院那起电梯困人事件，你记得不？”老熊翻开资料，老花镜滑到鼻尖，“省委书记陪着外商考察，电梯卡在二十三楼，电缆冒火花。元彬当时是实习医生，直接徒手掰弯了电梯门。”
林秘书喉结动了动：“徒手？”
“我调了监控。”老熊抽出张模糊的截图，画面里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单手撑着变形的金属门，另一只手托着孕妇的腰，“那门是304不锈钢，厚度三毫米。后来技术科的人说，就算用液压钳也得三分钟，他用了四十一秒。”
资料纸页窸窣作响。
“去年美国机场恐袭，三个持AK的极端分子劫持客机。”老熊推了推眼镜，“元彬当时在转机，用灭火器砸断了第一个人的枪托，第二个人的子弹打在他胸口——”他指了指照片里男人衬衫上的焦痕，“后来查出来是防弹衣，但美国海关记录显示他没带任何违禁品。”
林秘书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沙发缝，指甲盖泛白。
“上个月中医协会的国手评选...”
“那是最邪乎的。”老熊合上资料袋，“十个院士出题，考的是针灸急救。有个选手突发心梗，元彬用三根毫针扎进他腋下，当场把人从死亡线上拽回来。后来院士们说，那手法像...像古籍里写的‘悬壶问命’。”
厨房的高压锅“嗤”地喷了口热气，林秘书被惊得一抖。
老熊拍了拍他肩膀：“小同志，我退下来前办过三十年案。赵书记要是想动元彬...”他摇了摇头，“那不是踩蚂蚁，是捅马蜂窝。”
从老熊家出来时，林秘书的衬衫后背全贴在身上。
他站在楼道口抽了根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
手机突然震动，是赵东风的来电。
“查到什么了？”赵东风的声音带着酒气，“明天上午去众城资本考察，你安排车。”
“赵书记...”林秘书的喉咙发紧，“众城资本是元彬的产业，这时候去...”
“让你安排就安排！”赵东风摔了电话。
林秘书盯着黑屏的手机，突然想起下午赵东风拍桌子骂元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调岗申请——这是他今晚第三次摸那张纸了，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
凌晨一点，林秘书站在“金叶宾馆”的旋转门前，西装搭在臂弯里。
他给朴向忠发的短信还在手机里：“赵书记托我问问朴先生对众城资本的看法。”朴向忠是韩国来的投资商，最近总在酒局上骂元彬抢了他的地皮。
朴向忠的套房弥漫着松针香。
“林秘书。”男人叼着雪茄，指节敲了敲茶几上的合同，“赵书记要是真想查众城，我这儿有二十份状子。”他眯起眼，“不过听说元彬救过省委书记？”
林秘书的脊背瞬间绷直。
“朴先生说笑了，我就是来...来送份资料。”他把U盘推过去，里面是老熊给的资料复印件。
朴向忠的目光扫过U盘标签上的“元彬事迹”，突然笑出声：“小林啊，你这是想两边下注？”
林秘书的耳尖发烫。
他正想找借口离开，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李世贤穿着立领唐装，手里端着茶盘：“林秘书也在？快请过来，我刚让人泡了明前龙井。”
“李总这是...”林秘书站在门口没动。
李世贤最近总跟西斯集团的人吃饭，那是国外出了名的黑手套公司。
“听说元彬先生医术高明。”李世贤倒茶的手稳得像机器，“我母亲最近总说心口疼，林秘书能不能帮我约个时间？”他推过个红丝绒盒子，“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林秘书盯着盒子里的翡翠平安扣，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老熊说的“捅马蜂窝”，手在裤袋里攥成拳：“李总客气了，我就是个跑腿的。”
酒局设在宾馆二楼的雅间。
林秘书捏着红酒杯，听朴向忠骂元彬“坏了规矩”，李世贤笑着打圆场，胃里翻涌得厉害。
他借口去卫生间，反锁上门，对着马桶抠了抠喉咙。
酸水混着红酒涌出来时，他听见隔壁包间传来李世贤的声音：“元彬...确实棘手...”
林秘书擦了擦嘴，鬼使神差地往李世贤的房间走去。
虚掩的门里，床头的电脑还亮着，插着个银色优盘。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拔下优盘塞进袖管——这东西，说不定能当投名状。
凌晨三点，林秘书蜷缩在自己的车里，优盘在掌心烫得慌。
手机突然震动，是李世贤发来的消息：“林秘书，我房间的优盘落了？”他手一抖，优盘“叮”地掉在脚垫上。
抬头时，宾馆三楼的某个窗户亮了灯，人影在窗帘后晃动。
李世贤关了灯，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压低声音：“师父，今晚遇到个有意思的人...对，赵东风的秘书。他拿了我的优盘。”窗外的月光照在他腕间的青铜镯上，刻着的“西斯”二字泛着冷光。
李世贤放下手机时，青铜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西斯\"二字像被淬了毒。
他望着楼下林秘书摇摇晃晃驶离的车影，嘴角勾起冷笑——小秘书的小动作不过是蝼蚁挣扎，真正的麻烦，是元彬。
\"师父说元彬身上有大因果。\"他低声自语，指尖反复摩挲腕间铜镯。
西斯集团在云城的地产项目卡在众城资本的审批，元彬偏偏横插一脚，不仅让朴向忠的二十份状子石沉大海，连赵东风都被顶得下不来台。
要动元彬，得先找他的软肋。
手机屏幕亮起，是手下传来的监控截图：徐娇娇今日在市政大楼门口，当众驳斥赵东风\"强拆是为城市发展\"的论调，警服领口的警号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眯起眼——这姑娘是重案组警花，元彬上月刚救过她母亲许妈妈的突发心梗，两人在医院走廊说话时，元彬眼里的关切可骗不了人。
\"警花小姐，委屈你当鱼饵了。\"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微型窃听器，金属外壳在掌心凉得刺骨。
清晨的警局走廊飘着陈年老茶的苦涩，徐娇娇的警靴踩过水磨石地面，带起一阵风。
马局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时，正见局长对着茶杯叹气，桌上摊着赵东风的投诉信，\"影响政府形象\"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徐娇娇啊。\"马局推了推老花镜，目光扫过她肩章上的警徽，\"赵副书记说你昨天在市政厅门口，当面说他'罔顾民生'？\"
\"他让我们压下朴向忠强拆的案子。\"徐娇娇抱臂站着，警服下摆绷得笔直，\"那栋老楼里住着七个独居老人，三个装了心脏起搏器。
朴向忠的挖机前天砸了自来水主管道，王奶奶的降压药都泡了水。\"
马局揉了揉眉心，桌上的茶杯腾起白雾，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我知道你是为百姓。
可赵东风现在分管政法口，咱们局里的新刑侦大楼拨款还在他手里攥着。\"
\"拨款？\"徐娇娇突然笑了，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个银色U盘拍在桌上，\"昨晚整理旧案卷，发现三年前赵东风儿子酒驾撞人，是他让当时的刑侦支队长压下的。\"她指了指U盘标签上的\"2019.5.12交通肇事案\"，\"老熊退休前把材料都存这儿了。\"
马局的手指顿在U盘上，抬头时眼里闪过精光：\"你这丫头...胆子比你爸当年还大。\"
\"所以赵东风坐不稳。\"徐娇娇弯腰拾起U盘，警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她发亮的眼睛，\"他现在跳得越高，摔得越狠。\"
办公室陷入沉默，窗外的法桐叶沙沙作响。
马局突然拉开抽屉，拿出张休假条推过去：\"你妈今早给我打电话，说你爸的老寒腿又犯了。\"他指了指墙角的纸箱，\"你妈让捎的酱菜我让人搬车上了，上回你带的那坛剁椒，我家那口子念叨半个月。\"
徐娇娇盯着桌上的休假条，喉咙突然发紧。
她知道马局总爱拿酱菜当由头——上回她追逃犯熬了三天夜，局长也是说\"你妈腌了糖蒜\"，硬塞给她两天假。\"知道了，局长。\"她抓起外套，警帽歪戴在头上，\"我下午就走。\"
徐娇娇的家在老城区的筒子楼，楼道里飘着煤球炉的烟火气。
她推开门时，许妈妈正踮脚往玻璃罐里装酱菜，花白的头发用蓝布巾包着，发梢沾着点辣椒末：\"娇娇回来啦？
你爸今早去公园打太极，说等你回来吃芹菜馅饺子。\"
\"妈，我就拿两件换洗衣裳。\"徐娇娇走进卧室，床头挂着父亲穿警服的老照片，相框边系着枚褪色的红绳护身符——那是她十六岁时，徐立坤在西山古寺求的，说\"能保我家娇娇平平安安\"。
她正往背包里塞换洗衣物，窗外突然传来玻璃轻响。
徐娇娇的手顿住，警校练出的警觉让她屏住呼吸。
衣柜镜子里，一道黑影正贴着门缓缓移动，鞋跟是软胶的，没有声响。
\"谁？\"她转身，右手已摸向腰间——但警枪今早留在局里了。
李世贤推开门，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手里的枪泛着冷光：\"徐警官，别紧张。\"他关上门，门锁\"咔嗒\"一声，像敲在人心上，\"我找元彬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徐娇娇后退两步，后背抵上书桌。
她盯着李世贤腕间的青铜镯，突然想起局里资料：西斯集团核心成员，总爱戴刻着集团标识的青铜饰品。\"你是西斯的人？\"
\"聪明。\"李世贤抬了抬枪口，指向她心脏，\"给元彬打电话，说你被绑架了。\"
徐娇娇笑了，笑声清凌凌的，像楼下老井里的水：\"你觉得元彬会信？
他要是来了，你跑得掉？\"
李世贤的瞳孔缩了缩。
他原以为警花会哭会喊，没想到这丫头反而像看笑话。\"信不信不重要。\"他扣动扳机，\"重要的是——\"
\"砰！\"
子弹擦着徐娇娇耳畔飞过，撞在墙上迸出火星。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颈间的护身符突然泛起温热，像父亲的手掌贴在她心口。
徐立坤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这符是老和尚开了七次光的，能挡灾。\"
李世贤盯着墙上的弹孔，又连开两枪。
第一颗子弹在护身符前半寸拐了弯，擦着她肩章飞进衣柜；第二颗擦过她发梢，嵌进窗框；第三颗\"咔\"地卡进枪膛。
他瞪大眼睛，枪柄在掌心沁出冷汗——这不可能，他用的是改装过的无声手枪，怎么会卡壳？
徐娇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护身符，红绳有些松了，玉坠却完好无损。
她抬头时，目光像淬了冰：\"你该先查查，我爸当年为什么能当刑侦支队长。\"
李世贤后退两步，后背抵上衣柜，手指颤抖着摸向怀里的黄纸符箓。
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照见他额角的冷汗。
这丫头身上的东西，比他想象的棘手得多。
楼道里传来徐立坤的咳嗽声：\"娇娇？
我买了新鲜芹菜，咱包鲜肉馅的啊——\"
李世贤的手指在符箓上摩挲，青铜镯与黄纸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窗外的法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催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