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层撕开一道缝隙,银辉斜斜铺在元彬膝头。
他盯着指间残余的命魂香,青烟在风里打了个旋,那股熟悉的气味突然撞进记忆——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老家祠堂,高祖牌位前总点着这种香,青烟缭绕间,老人们总说“元家的魂儿,都在这香里镇着”。
“楚恒那小子,倒是真给我淘着宝贝了。”元彬低笑一声,指腹轻轻碾过香盒边缘的暗纹。
三个月前在潘家园,那卖家神神叨叨说“这是元家高祖崂山求来的镇魂香”时,他只当是江湖骗术,如今看来,竟是老祖宗留的护命符。
泥地上的“元”字灰烬突然泛起微光,卦签至宝“嗡”地震颤起来。
元彬瞳孔微缩——那原本晦涩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最终凝出八个鎏金小字:“水德归源,魂引仙途”。
他下意识运转元神,那八个字便如活物般钻进识海,在元神之树的枝桠间烙下淡蓝印记。
元彬摸着眉心,眼中闪过兴奋——水德星君的传承里从未提过这八个字,难道这卦签,竟藏着比他记忆更古老的秘密?
“元彬!你不得好死——!”
尖锐的咒骂撕裂夜色。
元彬转头,正看见郑善姬的残魂从他元神漩涡里挣扎着钻出来。
她的元神只剩半团灰白雾气,勉强维持着人形,面容扭曲得像被沸水烫过的纸人。
“我涅盘境修士,竟栽在你个刚化神的小崽子手里……”她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那卦签是我崔家守了三代的宝贝,你以为得了便宜?等我崔家老祖醒过来——”
“聒噪。”元彬抬手结了个“锁魂印”。
他的元神之树突然抽出千万根银线,将郑善姬的残魂牢牢缠住。
这是水德星君记忆里的“化魂术”,专门用来吞噬敌对神魂增强自身。
元彬能清晰感觉到,每根银线都在抽取郑善姬残魂里的灵气,那些属于涅盘境修士的感知、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力,正顺着银线涌进他的识海。
“你会后悔的!”郑善姬的声音越来越弱,“那命魂香……那卦签……都是……”
话音未落,她的残魂便被元神之树完全包裹,化作一团淡紫色光晕融入枝桠。
元彬只觉五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听见三公里外山涧的流水声,闻到十里外松树林里的松脂香,甚至能“看”到空中漂浮的灵气粒子,像萤火虫般明明灭灭。
“好东西。”元彬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回地上的卦签。
方才还足有半人高的青铜卦签,此刻竟开始缩小,最终变成巴掌长的普通卦签模样,表面的纹路却比之前清晰十倍,隐约能看出“水”“魂”等古字。
他伸手去捡,卦签却主动“跳”进他掌心,凉意顺着皮肤窜进经脉。
元彬心头一喜——之前无论怎么用神识包裹,这卦签都像块顽石纹丝不动,如今倒自己认主了?
“咔嚓——”
一声骨裂般的脆响惊得元彬抬头。
崔从珂不知何时跪坐在地,双手正往自己胸口掏。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血肉,暗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竟真的把还在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我崔家……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崔从珂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捏着心脏往地上一摔,“血祭!给我爆——”
元彬冷笑一声。
他指尖凝聚起一缕水灵力,轻轻一弹。
那团还在跳动的心脏突然炸开,却不是崔从珂预想的血雾,而是被水灵力裹成个透明水球,“啪”地碎在半空。
崔从珂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的身体开始从脚尖往上崩解,先是皮肤出现细密的裂纹,接着是肌肉、骨骼,最后整个人像被揉碎的纸人,“轰”地散成漫天血雾。
夜风卷起血雾,却在碰到元彬衣角时自动散开,像有什么无形屏障隔开了他与这一切。
元彬站起身,突然觉得一阵脱力——刚才连续使用命魂香、化魂术,连他化神境的修为都有些吃不消。
再看那些之前被郑善姬控制的饿狼,此刻全成了干尸,皮毛紧贴着骨头,眼睛凹陷成两个黑洞。
元彬挥袖召来一团水焰,将干尸和崔从珂的血雾一并烧了个干净。
焦糊味混着命魂香的余韵飘在空中,倒比之前清爽了些。
“元哥!”
熟悉的呼喊从树林深处传来。
权启龙扶着母亲从树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他妹妹和两个堂侄。
权启龙脸上挂着血痕,显然刚才也和崔家的人打过一场,“我们把崔家派来盯梢的人都解决了,现在……现在怎么办?”
元彬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权家老小苍白的脸色,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扯出个笑:“先离开这儿。崔家不会善罢甘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我有个朋友在江北开民宿,后山有个防空洞,当年修得结实。”权启龙摸出手机,屏幕裂了道缝,“我刚才联系过,他说随时能过去。就是……”
他看了眼元彬泛白的嘴唇,没把“你还撑得住吗”说出口。
元彬拍了拍他肩膀,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走。”
一行人走进树林时,云层终于完全遮住了月亮。
黑暗里,元彬掌心的卦签突然发出幽蓝微光,“水德归源,魂引仙途”八个字在他识海深处轻轻震颤,像在提醒什么。
他握紧卦签,脚步却没停。
该来的总会来,至少现在——他有了更锋利的刀。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林中小径,权启龙打着手电走在最前,光束在杂草间摇晃。
权母攥着小孙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方才崔家那几个黑衣人的刀刃擦着她鬓角划过的触感,此刻还在头皮上刺痒。
元彬落在队伍最后,卦签在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与他识海深处“水德归源”的印记产生共鸣。
“到了!”权启龙的声音突然拔高。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山坳里一排青瓦白墙的房子,门廊下挂着两盏红灯笼,“老周!是我启龙!”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穿粗布衬衫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笑纹堆成褶子:“启龙兄弟!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瞥了眼元彬和权家老小,立刻扯着嗓子喊:“娃他娘!把西厢房的炕烧上,再煮锅热粥!”
元彬跟着走进院子,目光在墙角的摄像头、门后立着的猎枪上扫过。
老周注意到他的视线,搓了搓手:“前年山里来了偷猎的,我这儿就添了些家伙什儿。您几位尽管放心,比银行金库还安全。”
权启龙拍了拍老周后背:“这是我元哥,本事大着呢。老周,你去灶房盯着粥,我带元哥去后屋。”
后屋是间杂物房,堆着几袋稻谷,墙角有张木板床。
元彬刚坐下,权启龙就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元哥,这是我路上顺的野参,您先垫垫……”
“启龙。”元彬按住他手腕,从储物戒里取出个青瓷瓶,“我有丹药。”他倒出颗朱红色药丸,入口即化,清甜的药香顺着喉咙直灌丹田。
水灵力在经脉里游走,原本翻涌的气血总算平息些——但他能感觉到,被郑善姬残魂撕咬过的元神之树,枝桠上还留着细小的裂痕。
窗外传来权家小侄女的笑声,混着热粥的香气飘进来。
元彬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权启龙哭着来求他时,说崔家要抢权家祖宅下的灵脉,他只当是普通的都市纠纷。
谁能想到,郑善姬那涅盘境的老怪物,竟藏在权家祠堂的香炉里?
“得尽快恢复。”元彬闭着眼运功,卦签在掌心发烫,“崔家能找到祠堂,就能找到这儿……”
“砰——!”
一声炸响震得窗纸簌簌落灰。
元彬猛地睁眼,丹药的灵力“轰”地窜遍全身。
他掀开窗帘,正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穿墨绿道袍的男人,手里提着柄青铜剑,剑尖挑着老周的猎枪——枪管已被削成两截,切口光滑得像镜子。
“崔正道。”元彬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三天前在权家祖宅,他见过崔家派来谈判的管家,说这位崔家二公子是筑基期修士,如今看来,对方竟在这几天里突破到了筑基中期。
崔正道扫了眼院里的权家人,嘴角勾起冷笑:“元小友,我崔家待你不薄吧?前日还说要花三百万买你手里的卦签,你倒好,把我堂妹的魂儿都吞了?”他指尖轻抚剑柄,“郑善姬那老东西的魂契断了,我就知道出事。查了半宿监控,没想到你躲到这山旮旯里。”
权启龙抄起门后的铁锨挡在元彬身前:“你想干啥?这是法治社会!”
“法治?”崔正道嗤笑一声,青铜剑嗡鸣出鞘,“等我把你们的骨头喂了后山的狼,谁还能替你们说话?”
元彬按住权启龙肩膀,将他往屋里推:“你带他们进防空洞。”他转身面对崔正道,掌心的卦签泛起幽蓝光芒,“要算账,我陪你去后山。”
后山的小山包上,野草被夜露浸得湿漉漉的。
崔正道站在坡顶,青铜剑指地,脚下画着个朱砂阵图——元彬瞳孔微缩,那是香火聚灵阵,阵心摆着七盏香油灯,灯芯上飘着缕细若游丝的青烟。
“我崔家供奉了三百年的狐仙香火,够不够让你尝尝筑基修士的手段?”崔正道掐了个法诀,七盏灯同时爆起红芒,他的气势陡然拔高,道袍无风自动,“接招吧!”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炸响剑鸣。
元彬抬头,只见漫天剑影如暴雨倾盆——不是普通的剑,是用灵气凝出的虚剑,每柄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崔正道方才捏碎的“万剑图”符宝,他早有准备!
“水幕天华!”元彬大喝一声,双手结印。
水灵力从指尖涌出,在头顶凝成一面透明水盾。
第一波剑雨撞上去,水盾泛起涟漪;第二波剑雨落下时,水盾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第三波——
“咔嚓!”
水盾碎裂的瞬间,元彬被冲击力掀得倒飞出去,后背撞在岩石上,口中涌出腥甜。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看见崔正道踩着剑影逼近,青铜剑上流转的灵光比方才更盛。
“就这?”崔正道的剑尖抵住元彬咽喉,“我还以为能吞涅盘境残魂的修士有多厉害……”
元彬突然暴起!
他抓住崔正道手腕,水灵力如毒蛇般窜进对方经脉。
崔正道吃痛松手,青铜剑“当啷”落地。
元彬趁机滚到一旁,却见崔正道捂着手臂冷笑:“你以为伤了我?”他的伤口处飘出几缕青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狐仙香火,可不止能增实力。”
元彬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快速流逝——方才硬接万剑图时,经脉已经受损,现在每动一次,裂痕就扩大一分。
更要命的是,崔正道的气息还在攀升,显然那香火阵还在给他输送力量。
“第二件符宝,兜天网。”崔正道一挥手,一张闪着金光的网从储物袋里飞出,“这网是用天蚕金丝织的,化神境修士困在里面,也得脱层皮。”
网落下来的瞬间,元彬咬碎舌尖,鲜血喷在卦签上。
卦签发出刺目蓝光,“水德归源”的印记在识海炸响。
他借着力道滚向左侧,网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在地上烧出个焦黑的坑。
“有点本事。”崔正道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不过……”他摸出第三件符宝,是个雕着异兽纹的竹筒,“这是我花大价钱从苗疆买来的‘火蟒符’,里面封着条结丹境的火焰蟒。”
竹筒打开的刹那,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元彬抬头,正看见条浑身冒火的巨蟒从竹筒里钻出来,蛇信子扫过之处,野草瞬间化为灰烬。
他握紧卦签,水灵力却像漏了底的水桶,怎么都提不起来——方才为了躲兜天网,他强行燃烧了三分元神。
“元彬,你认命吧。”崔正道的声音混着蟒鸣,“你杀了我堂妹,毁了我崔家的卦签,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火焰蟒张开血盆大口,朝元彬扑来。
元彬望着逼近的蛇信,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潘家园,楚恒把命魂香塞给他时说的话:“彬子,这玩意儿留着防身,保不齐哪天能救你命。”可现在,命魂香已经烧完了,卦签的秘密刚解开一半……
他望着夜空中的月亮,突然笑了。
原来就算有仙魂傍身,在这都市里,还是逃不过被人逼到绝境的命。
火焰蟒的热气已经舔到他的发梢。
元彬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次,他还能活下来吗?